着袖子被人扯了扯,他侧头一看,竟不知身旁这小东西何时躺下的,她倒是不管不顾,姿态随意得很。
江呈胤眨巴着眼睛,小手正拽着他的衣袖,一脸的天真无邪,惬意自在:“夫君,你要不要试试躺下来?”
孟君楼正想拒绝,面前这小东西却撒起娇来:“夫君,你试试嘛,这板车上铺了厚厚的稻草,不磕人的。”
孟君楼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索性就“不情不愿”地躺了下去。
想不到躺下来又是另一番景色。
傍晚时分,天边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绝美晚霞,天空透着宁静,丝丝淡淡的云和湛蓝色的天空交相呼应,完美融合,透露着独有的神秘与浪漫。
天边的晚霞尽收眼底,远处的群山连绵不绝,宛如一副墨画。
江呈胤不由感叹道:“好久没看见这么美的晚霞了。”
孟君楼侧头看着她,晚霞落入她的眼里,化作丝丝缕缕缥缈的星河,她的脸浸在晚霞中,透着淡淡的粉红,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恬静,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他已无心去欣赏天边的晚霞,眼前的景色似乎更吸引他。
他就这样看了她许久,直到江呈胤忽然侧过脸来,他才慌忙移开目光。
江呈胤伸手握住孟君楼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夫君,等我们老了,我们就来这里,建一间木屋,种一亩田地,一房两人,三餐四季,你说好不好啊?”
孟君楼就问她:“皇城的繁华你不喜欢吗?”
江呈胤反问他:“那夫君喜欢吗?”
没料到她会反问,孟君楼一时竟有些答不上来。
他出生便是皇家人,身份显赫,享尽人间富贵。
世人眼里,他是不可冒犯的战神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他活了这么多年,好似没有一天真正的开心过。
皇城虽然繁华,可人人戴着面具而活,他虽身居高位,可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朝不保夕。百姓敬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可沙场沉浮,少不了双手染血,背地里,又有几个不是打心底畏惧他的。
孟君楼忽然看着江呈胤,眼神泛深:“倘若有朝一日,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只会做点小本生意的商人,你可还喜欢我?”
江呈胤道:“喜欢啊,至少你还能挣钱养我。”
孟君楼忍不住失笑:“可我没有经商的头脑,倘若我挣不了钱呢?你跟我还要过苦日子,你可还愿意跟我?”
江呈胤沉思了片刻,认真地道:“那我只能养你啦。”
孟君楼忍俊不禁:“养我?你怎么养?”
江呈胤道:“我会刺绣,还会干活,实在不济,我就再把自己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总能养得起你的。”
孟君楼收拢手指,紧握着江呈胤的手,心里一片暖意。
好似只有在这个小东西面前,他的心才会真正放松下来。
也只有在她面前,他的喜怒哀乐才会如此真实。
他的江呈胤那么好,他怎么舍得让她再吃苦,往后,他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肉肉乎乎的才好。
牛车悠悠行驶着,穿过稻田,经过林荫小道,最后在一间年久失修的木屋前停下。
王铁牛率先跳下牛车,对牛车上的两人道:“江呈胤妹妹,到了。”
两人先后下了牛车,江呈胤对王铁牛颔首道谢。
王铁牛憨憨笑道:“天色不早了,俺娘正在家做饭呢,你家已经许久没住人了,稍后便来俺家吃晚饭吧。”
江呈胤正要婉拒,王铁牛就跳上牛车走了,临走时嘱咐道:“江呈胤妹妹,饭做好了俺叫你,你冯跟俺客气,都是邻居,你叫你相公一起来吧。”
江呈胤倒是不客气,主要是身旁的这位,她转身看着孟君楼,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心情如何,只得小心翼翼解释道:“夫君,铁牛哥人很好的,他年幼丧父,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他一向热情好客,若是夫君不想去,咱们就不去。”
孟君楼道:“去吧,盛情难却。”
江呈胤愣了愣,旋即眸子一亮,眼底的开心藏也藏不住。
家里的老屋许久没有住人,加上年久失修,房屋已经岌岌可危,江呈胤只站在外面看了两眼,并未进去。
孟君楼看着眼前破旧的老房子,巴掌大的地方还比不上侯府的一间柴房。
很难想象,生活在这样贫穷的环境中,江呈胤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江呈胤不舍地看了两眼老木屋,最后拉着孟君楼往后院走。
她年幼丧失双亲,家中也没有多余的田地,唯一的一亩三分田都被自家婶婶占了去。
爹娘死后,婶婶霸占着田地,连一块棺材地都不肯割让,年幼的江呈胤没有办法,只得将爹娘葬在了自家后院里。
两年没回来,后院已经长满了杂草,后院中央并排着高矮不一的三个土堆。
江呈胤一一给孟君楼指着:“这个是我阿娘,那是我阿爹,最小的那个是我哥哥。”
孟君楼眼神复杂地看着江呈胤:“他们何时去世的?”
江呈胤平淡地道:“我十岁的时候,爹娘就相继离世了。”
第212章:她的过去……
十岁丧失双亲?
孟君楼怔了怔。
“十岁的时候,你年纪尚小,又是如何活下来的?”孟君楼不敢想象,十岁的江呈胤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在这穷乡僻壤里,又该如何生存。
江呈胤耸了耸肩,淡淡笑道:“还能怎么办呢?家里没粮食,哥哥就去街坊邻居家借,齐大哥也经常瞒着他母亲接济我们,倒挨了不少骂。”
“铁牛哥家里也很穷,可每次也会给我们一口吃的。”
“闹饥荒那年,谁家都没多的粮食,哥哥就带着我去稍远的街上乞讨,不过,乞丐里面也有坏人,他们会抢我们的吃的,将我们好不容易讨到的铜板一个不剩的夺走……”
孟君楼眉头紧蹙,心口紧紧揪着。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个瘦弱的身影,大雪天跪在雪地里乞讨,浑身被冻得青紫,原本透亮的眸子黯淡绝望……
“那怎么办呢?”孟君楼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呈胤跪在坟墓前,捻起袖角细细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
其实,说是墓碑,不如说是三块腐化的木桩。
江呈胤家里穷,下葬时,她请人刻墓碑的钱都没有,还是王铁牛仗义,砍了几块坚实耐腐的木头给她雕刻了几块碑文。
孟君楼蹲下身,与她一起往铜盆里烧着纸钱。
江呈胤声音很淡,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还能怎么办呢?乞讨不行,哥哥就带着我上山挖野菜,不过闹饥荒那年,后山的野草也挖完了,我们就挖草根,割树皮,总算是苟且活下来了。”
“后来饥荒过去,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哥哥力气比我大,便去了镇上员外家做长工,谁知,那员外也是个坏人,他看我哥哥无依无靠,便威胁我哥哥将我卖给他做小老婆,我哥哥不依,毕竟那年我不过才十一岁。”
孟君楼手指一寸寸收紧。
江呈胤絮絮叨叨地说道:“后来,那员外就故意给我哥哥使绊子,还克扣我哥哥的工钱,我哥哥就罢工不干了,再后来你也知道了,他跋涉千里,去了永安侯府,卖身为奴,做了侯府的杂役。”
“那年初夏,哥哥拿了卖身的银子回来,回家途中遇到了山洪……”说到这,她眼眶终于还是红了:“村里人都去刨了,一天一夜也只刨到了哥哥的一件衣服。”
“那件衣服还是我亲手给他缝制的呢。”
孟君楼道:“只是一件衣服,兴许,人还活着呢?”
江呈胤就道:“怎么可能活得了,那山洪来势汹汹,只要人遇上了,就逃不掉,一旦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她抚摸着刻着“林双”的木碑,道:“所以,这里面,连哥哥的尸身都没有,葬的不过是哥哥的一件外衣罢了。”
孟君楼紧盯着她,眼底情愫翻涌:“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举目无亲,也想过自寻短见。”
孟君楼心口无端地一阵揪痛,后又听江呈胤继续说道:“是齐大哥陪在我身边,不分昼夜的照顾着我,陪伴着我,我渐渐走出阴霾,不再有那轻生的念头了。”
孟君楼心里陡然松了口气。
可渐渐地,心里又涌起一股奇怪的情愫。
他的江呈胤在最失意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他,而是齐铭……
所以,那日齐铭囚禁她,折磨她,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齐铭那边共同对抗他……
倘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她还会选择自己吗?还是会义无反顾选择齐铭?
孟君楼不敢问,因为这个答案,他心中好似有了回答。
他掩下情绪,淡声问道:“所以,你们在一起相守了很久吗?”
江呈胤道:“也不是很久,算算时间,应该有一个月,后来,因为要进私塾念书,他母亲便带着他去了皇城京都,我们便再没见过。”
听到这,孟君楼又有些怒了。
她年纪尚小,无依无靠,齐铭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去上什么私塾!
看来,在齐铭眼里,还是功名重要。
孟君楼又问:“他丢下你不管,那你怎么办?”
江呈胤解释道:“齐大哥没有丢下我不管,他说是为了早日给我一个家,让我耐心等他两年,等他学成归来,就娶我过门。”
孟君楼冷哼道:“不过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他若真想给你一个家,为何不带着你一起去京都?反而将年幼的你丢在这穷乡僻壤!”
江呈胤又解释道:“夫君误会了,齐大哥饱读圣贤书,自然懂得避嫌,我年纪尚小,自然不能与他同住一起,所以,即便不分昼夜照顾我一个月,齐大哥也恪守礼仪,未有半分越矩。”
孟君楼不屑道:“墨守成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