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想要去扶云姝婳。
可念头刚冒出来,脑海里骤然冒出一股尖锐至极的痛意,像是要将他的头生生劈开。
祁荀弈扶额,再回神时刚刚的念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走到云姝婳面前,眼里一片漠然。
“黎姑娘此举,是对本王的婚礼有意见吗?”
云姝婳哪怕已经疼到难以言喻,却仍旧强撑着向祁荀弈叩首。
“臣女在此,恭贺王爷王妃结百年之好,白首同心,永不分离。”
云姝婳出王府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她脚步虚浮,脸色惨白。
守在马车旁的吴明急步上前搀住她:“二姑娘,是属下无能。”
黎长铮走时,特命他留下保护云姝婳,可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姑娘受苦。
云姝婳摇了摇头:“此事,万不可告诉我大姐。”
吴明遵令。
两人回府后,云姝婳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整整三天三夜,她没踏出过一步。
直到第四日清晨,云姝婳才打开房门。
走出来那瞬,就见跟她一起长大的侍女墨画脸色憔悴。
云姝婳轻声询问:“怎么脸色这么差?”
墨画目露迟疑,犹豫着开口:“前日摄政王带着人去了栖花苑,下令将其……拆了。”
栖花苑是皇家培育名种之地。
当年,祁荀弈从陛下手中讨了两亩地说要养花,还说只待来日与她成亲时,花团锦簇。
培育成功第一株花时。
祁荀弈高兴的带她去放纸鸢,还在其上写‘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念珠,他们说把这纸鸢放的越高,许愿就越灵。”
当花开到一百株时,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自己要帮忙时却被他拦在门外。
“这花带刺,你不要碰,免得伤到,我来就行。”
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起来,竟如刻刀剜心。
云姝婳眼眶酸胀,喃喃重复:“拆了……便拆了罢……”
不想话音刚落,又见墨画猛然跪下:“二姑娘,奴婢还听闻,摄政王今日去了马场。”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云姝婳的脑海。
下一刻,她拔腿便冲了出去。
只因马场中,还养着她最心爱的马驹,奔霄!
那是她和祁荀弈亲自在猎场挑选,亲眼看着长大的!
当时祁荀弈还说:“一匹永远也长不大的马,也就你会要了。”
“不过既然你喜欢,咱们一起养便是,马虽不行,名字得响亮,就叫‘奔霄’。”
云姝婳顶着寒风,策马狂奔。
刚到马场门口,她便听里面传出奔霄痛苦的嘶鸣——
第6章
云姝婳浑身一颤,整个人差点从马背上滚落。
来不及多想,她一勒缰绳,朝里疾驰!
近了!更近了!
当她看清马场内情景时,瞳孔骤缩!
曾被祁荀弈大张旗鼓的送到她手里的小矮马,此刻被套马索牢牢困住。
挣扎间,刀尖入肉,血液划空,刺的她眼睛瞬间血红!
往日记忆纷杳而来。
“念珠,这匹小矮马血统不纯,实非上上之选,听话,咱们另挑一匹。”
“祁荀弈,那我们不选它,它会怎样?”
“无用的马匹,自然是送去斩马亭。”
“那我也于心不忍啊,就要它!”
可如今……云姝婳狼狈的下了马,连滚带爬的朝它冲去。
“住手!”
下一刻,外场的祁荀弈淡漠出声:“拦下她!”
即刻便有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扼住了云姝婳的肩膀。
她挣扎不脱,只能盯着祁荀弈,声声泣血。
“摄政王当初同我一起养奔霄时,曾说过无论如何,都会让它寿终正寝!”
“您也曾给它喂过草梳过鬃,说等它再大一点,就可以带去猎场跑马!”
祁荀弈,你忘了吗?你都忘了吗!
她的话,让祁荀弈眼神有一瞬恍惚,熟悉的头疼再次袭来。
可怔愣一瞬后,他又冷冷看向云姝婳:“你在指责本王?”
哪怕云姝婳此刻痛彻心扉,也知晓此话绝不可认。
祁荀弈对上她倔强的泪眼,眼神愈冷:“人始终比马重要,它让本王不痛快,本王为何要留?”
“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还要为它求情?那本王就慢慢杀!”
云姝婳心口一窒,却见祁荀弈身边的人已然吩咐下去。
场中,本就伤痕累累的小矮马迎来新的酷刑。
落在它身上的每一刀都不致命,可它的嘶鸣声,却越发痛苦。
“不要!祁荀弈我求你……”
云姝婳跪在那里,只觉那刀子每一下,都是在生生凌迟她的心。
她哀求的看向祁荀弈,却只能看到他毫无波动的侧脸。
这一瞬,云姝婳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到了极致。
“王爷,臣女知错,求王爷赐臣女恩典,让我亲手了断它!”
祁荀弈盯着她看了片刻,冷冷笑开:“允。”
身后钳制骤松,云姝婳发颤起身,从侍卫腰间抽出长剑,朝奔霄走去。
场内,只及她胸口的小矮马侧卧在地,鼻尖的呼哧声已弱不可闻。
可见云姝婳,它竟不顾疼痛拼命支起头来看她。
云姝婳跪在它身前,心脏疼到像是被人生生撕裂。
“奔霄,我来看你了。”
伤痕遍身的小矮马凭着本能轻轻蹭她,发出‘咈哧’的声音。
云姝婳动作轻柔的抚摸小矮马的鬃毛,声音哽咽到几乎破碎。
“来世……你不要选我做主人了。”
说完,她抬手覆上小矮马的双眼。
寒光骤起,又落。
噗嗤!
剑尖刺入大动脉,鲜血如同幕布,染透云姝婳的前襟。
感受着剑柄下的颤动一点点消失,她终于崩溃痛哭。
“奔霄……对不起、我……也于心不忍啊……”
寒风骤起,如同呜咽。
云姝婳抱着小矮马的头,随着它体温逐渐冰冷,她的心,好像也死了。
身后,祁荀弈的脚步声缓缓离去。
云姝婳却连质问的勇气都没了。
她和祁荀弈,好像真的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第7章
寒风料峭,雪花也盖住了地上的血迹。
云姝婳浑身冰冷的走到将军府时,马蹄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下意识回头,却见黎雲清脸色苍白的翻身下马。
云姝婳出声:“大姐……”
可下一瞬,黎雲清的身影快速从她身边掠过。
见状,云姝婳本来酸胀的心突的一沉,即刻跟了上去。
只见黎雲清直直进了曾在将军府住的闺房。
云姝婳进去时,正看到她毫无章程的套着盔甲。
云姝婳脚步一沉:“大姐,发生了什么事了?”
黎雲清好似才发现她,转头看见她前襟上的血迹时,神情一紧:“你受伤了?”
云姝婳竭力按下心中酸涩,朝她轻轻摇头。
“没受,我只是……去斩断了一些前尘往事。”
见云姝婳双眼红肿,黎雲清还有什么不明白。
“看来,又是摄政王!”
这样发沉的语气,让云姝婳心里发慌。
她拉住黎雲清冰冷的手:“大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黎雲清黑眸黯淡,手指紧握成拳:“昨夜,你姐夫与同僚在府中小酌,我送醒酒汤时,在门口听见他们说……边境粮草告急,摄政王却迟迟不肯下令增援。”
“如此下去,长铮断无守住边境的可能!”
说完,她抬眸,定定的看着云姝婳:“我本就觉得突厥发兵事有蹊跷,如今看来,怕是命长铮出征的那道旨意,非陛下所为!”
云姝婳霎时僵在原地,整个人摇摇欲坠。
黎雲清握紧她的手:“若此事为真,我必须去救长铮,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这般肮脏的手段下!”
“大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留下,我可以去边境,你姐夫不会不管我。”
黎雲清穿戴好她曾经的盔甲后,就拉着云姝婳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祠堂内,灯火通明,肃静阴沉。
黎雲清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呵护长达的妹妹,肃然开口:“跪下。”
云姝婳一怔,却还是依言照做。
下一刻,黎雲清沉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如今家主不在,四弟尚幼,我又即将奔赴边境,这家主之位今日就当着祖宗的面,交于你。”
云姝婳猛地抬头,却听黎雲清再度开口。
“念珠,你对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说你一定会守好将军府,绝不会因儿女私情堕了将军府的威名!”
云姝婳心脏震颤,却看清了大姐黎雲清眼中的恳求。
最终,她只能朝灵位重重磕头。
“云姝婳起誓,定与将军府同荣辱,共存亡!”
房间里,烛台跳动,黎雲清的声音再次落进她耳畔。
“若此次我跟长铮没能回来,作为家主,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四弟的命。”
“他和你,已是我们黎家的最后血脉。”
“念珠,你该长大了。”
字字句句都是嘱咐,此行凶险不言而喻。M.L.Z.L.
云姝婳本已干涸的眼眶骤然湿润:“大姐,我一定会照顾好四弟和将军府。”
城墙外,寒夜无边。
夜幕下,黑压压的黑甲军士威风凛凛,杀意几欲撕破天际。
云姝婳心里重重一震。
这便是她爹一手训练的黎家军,也是他临终之际,留给将军府唯一的底牌。
黎雲清手握长枪:“此行前去,我需抽走一半黎家军,另一半会留下来护住你与将军府。”
云姝婳扭头看她,声音似乎能被风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