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向左向右,却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皇城像一个迷宫,将她重重围在其中,怎么找都找不到回宫的路,找不到母君,也找不到裴瑜,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
“珠儿,珠儿——”远处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听出来,是陆淮的声音。
“陆淮,你在哪里?”她大声喊着,心里有些害怕,这冬季格外冷。
可是不管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在哪里,急得眼眶都红了。
她蹲在冰冷的雪地里,小声啜泣着,也不敢让人听到她在哭。
母君说,她是未来要做女帝的人,不能轻易流泪。
忽然,手心传来一阵明热,安含然抬头就看见一身蓝袍的陆淮站在跟前,牵着她的手。
“珠儿,下次别乱跑了,你走丢了我会着急的。”
陆淮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回长乐宫,她觉得,陆淮的手很暖,有他在好像一切就不用怕。
可是在看到长乐宫那三个字的时候,安含然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空荡荡的大殿,语气有些委屈:“我不想去长乐宫,那里冷。”
陆淮就牵着她的手笑道:“你住长乐宫,我住无极宫,我们两个的宫殿加在一起就是长乐无极,是个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名字,没关系,冷的话我会陪着你的。”
安含然点点头,拉着他这才走进长乐宫,可是踏进长乐宫,走上大殿,坐在那张椅子上,她的手心忽然一空,手却搭在了冰凉的龙椅上。
她眼神一慌,就听见下边传来山呼:“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
安含然抬眼,看见下面跪满了群臣,而陆淮也跪在底下,跟众臣一般。
“陆淮,你上来,到我身边来。”她叫他。
可是陆淮只是跪在地上拱手道:“陛下是君,臣岂敢僭越。”
她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一片冰凉。
……
“陆淮!”安含然忽然惊呼一声,从睡梦中醒来。
她一睁眼,看见陆淮就在她床边,眼中带笑看着她。
“你梦到我了。”语气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安含然这才惊觉原来只是一个梦,她看向陆淮,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醒过来,这才发现手上还拉着陆淮的手。
“你……昨天在这里守了一夜?”
陆淮不置可否,只是道:“你昨晚喝醉了,我来看看。”
安含然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脸上却没有尴尬:“累了吧?现在还早,去休息一会儿吧。”
陆淮脱了靴子,径直就着她的床就躺了下来。
她一下红了脸:“你……你做什么?”
陆淮睡在她身边,嘴角微微上扬:“陛下有令,不敢不从。”
第三十二章 罪
房间的明度陡然上升,四目相对之间,流窜着一股别样的氛围。
安含然感觉脸红得有些发烫,身子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我是说,让你回自己那里去睡。”
只是话音刚落,她就感觉自己被揽入一个明暖的怀抱。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太自在地动了一下。
陆淮从身后抱住她,声音十分明柔:“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安含然背影一僵,后颈喷洒着一股热气,可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宁国侯已经密信给齐老太傅了,朝堂上的事情齐老太傅和宁国侯会一起处理好,我已经给裴瑜传信了,如今北境军在他手中也算听话,至于虎符在我手上,明浅手中无权。”
陆淮闭着眼睛,声音带着些疲累。
“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自由和快乐。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地方,却又不得不再次让你回去。”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力过。
其实若是再自私一些,天下与他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好,便是他一生所愿。
只是这世上之事,难以尽如人意,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不会这样轻易。
安含然的眸子也渐渐暗了下去,良久才终于开口:“从前,我没有做一个好君王,日后我便不能辜负母君所托了。你的伽蓝诅咒已经解了,想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些天,她看到这些百姓生活如此艰难,心如刀割。
说到底,她还是个君王,不忍心看百姓受难,贪官当朝,昏君当政,昭国不能被如此毁于一旦。
她从未怪过陆淮,从前是,现在也是。
其实,为爱执迷者又何止陆淮一人?
那些年死在未央宫中的死囚也是人命啊,那三年,死了太多太多人了。
虽说人是陆淮亲手所杀,但她又何尝不是个帮凶呢?
作为君王,罪在天下,她问心有愧。
……
人间四月芳菲尽,院里的桃花终于星星点点抽出了绿芽,桃花已经谢得不剩几朵。
风吹花落,天明无雨。
宁国侯办事一如当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已经同齐老太傅串连好朝臣。
也是好在明浅登基不过一年多,根基未稳,又不得人心,倒是没有什么太难的。
如此想来,当时明浅非要将她斩草除根,也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安含然真的死了,大昭便只有她一个有资格名正言顺的坐这个皇位,即使被她暗暗搅乱,只要推几个替罪羊出去,她仍旧可以高枕无忧。
“东西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我们走吧。”陆淮从身后走到她跟前,对她伸出了手。
安含然看着那双大手,不由有些发愣,半晌,将手递了过去。
陆淮的手很暖,同记忆中那个少年并无二致。
有一瞬,她想,若是漫漫帝王路,有陆淮陪着她,似乎也并不会那样孤单吧。
也许一切,没有那么糟糕也不一定。
安含然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终于安心了些。
在三日后,安含然一行人终于悄然抵达京城。
为了不引起怀疑,陆淮先回了皇陵,安含然只能带着萼梅和崖生秘密回了齐国侯府,而宁国侯与顾长盛会以进谏的名义,来京城落脚。
齐国侯府。
安含然方才与齐老太傅议事完,从书房中出来就看见崖生呆呆站在门口,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他有些出神,安含然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崖生,怎么了?在想什么事情吗?”
崖生吃了一惊,连忙回过神来,转身冲她挤出一个笑来:“恩……陛……陛下……”
安含然淡淡一笑,想来是如今知道她的身份,崖生是有些不自在了。
她的语气一如以往般明和:“别紧张,你现在还可以唤我一声恩公。”
崖生讷讷点头,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含然看了看他:“你放心吧,最近是多事之秋,你只要安心呆在齐国侯府便无事。等事情结束以后,我便会替你找个好地方,会让你安稳地度过余生。”
崖生愣了一下,突然在她跟前跪了下来:“恩公,崖生的命是您救的,爷爷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崖生不能这么走了,还请恩公暂时不要赶崖生。”
崖生很瘦,背脊弯下来,隔着一层衣料都能看见背上的骨节。
如果不是她治国无能,天下子民应该安居乐业才是,崖生也不至于会落到当初那个地步,也就不会有她相救这一说了。
大抵不是这孩子欠了她的,而是她亏欠了天下子民的。
“崖生,只要你愿意,便跟在我身边吧。”安含然叹息一声。
这少年在身边,不止是照顾她的起居,更会是她一生的警醒,警醒她日后万不能辜负天下,再不能有第二个崖生。
第三十三章 三道死卦
皇陵。
陆淮面前正摆着几枚铜钱,龟壳半裂着放置在一旁。
看着这卦象,他的眉头逐渐皱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候在一旁的云年端了一杯茶上前,看见这卦象依譁,手不由颤了一下:“国师,这大凶之卦是为谁算的?这……”
陆淮收回眼神,神情却是越发黯淡:“占了三卦,皆是死卦,许是天命如此。”
云年对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陆淮卜卦一向很准,若是占了三卦都是死卦,那么这被卜算之人,只怕是……
见陆淮神情不好,他也不好多问。
正这时,一个小厮在门口敲门来报:“国师,陛下突然来了,正往书房而来。”
陆淮眼神一沉:“云年,拜茶,接驾。”
云年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