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环月知晓，顾远舟为人刚直不屈，从来不信占卜一说，亦也讨厌她。
故而没想到，顾远舟会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
思及此，洛环月拱手行礼：“多谢将军。”
顾远舟剑眉一挑，诧异后又很快恢复如常。
“大楚男儿浴血杀敌，保家卫国，何曾需要靠一个女子卑微的和亲。”
话落，也不等洛环月回答，便径直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洛环月骤然弯了唇。
她真的很羡慕顾远舟的胸襟，也羡慕他能够做自己。
“国师似乎与顾将军相谈甚欢？”
头顶却传来一道深沉的声音，洛环月回头，正对上萧望辰黑沉的脸。
他眼底晦暗不明：“朕记得，顾远舟是第一个站出来为你说话之人！”
洛环月心下一颤，连忙解释：“臣与顾将军从未有私交，以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话落，却听萧望辰忽然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环月，朕自然是信你的。”
接着，他抓起她冰凉的手：“怎么会如此冰凉，可是不舒服？”
他关心的语气，轻易激起洛环月心里的层层涟漪。
洛环月既觉得感动久违，却又不得不清醒。
她盯着他，试探性的开口：“陛下，和亲……”
“环月，贵人之事，你可否算出？”萧望辰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
洛环月心口一阵寒凉，垂眸：“是皇后殿下……”
话落，萧望辰眼神难得的露出一丝喜悦：“可当真？”
洛环月瞧得仔细，心也一寸一寸被割裂。
到最后，只能微微点头。
萧望辰立刻松开女人的手，似是若有所思道：“既如此，国师今日就先好好休息。”
离开之前，只留下淡淡一句：“和亲之事，朕自有考量，国师好些呆在寝殿听唤即可。”
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洛环月隐隐不安。
……
深夜，繁星殿。
洛环月凝神望着空窗外只剩枝头的梅树，心中喘喘不安。
要是萧望辰真的舍弃了她？
她又该当如何自处？
沉思间，阿宁前来为她披上大氅：“国师大人可是忧心和亲之事？陛下如此厚爱您，必定不会让您去的。”
洛环月转身，在触及到阿宁眼中真切的关心时，眼眶瞬热。
“阿宁，你高估我了……”
帝王无心，与君臣之间更是无情。
从前，或许她还能自欺欺人，萧望辰是厚爱她的。
如今，一桩桩一件件洛环月再也不敢痴心妄想那不属于自己的‘厚爱’。
辗转难眠一整晚。
次日，洛环月刚起身换上外袍。
门便被人从外推开，高总管迎着寒风进来。
“传陛下口谕，特封洛环月为昭阳公主，半月后前往南夷和亲！”
心中的不安得到证实，洛环月顿时脸白如纸。
一颗心碎到麻木，却仍旧不可置信：“陛下，当真如此说？”
高总管只看了洛环月一眼，便随手一挥。
ᴸᵛᶻᴴᴼᵁ接着身后的小太监就开始拿上木锤将所有木窗钉住。
“陛下还说，如若国师不愿，便只能为星宿阁，另寻它主！”
第8章
另寻它主！
短短四字，诠释着帝王的狠心。
周围不断有封窗的敲击声传来，一下下都像是锤在洛环月的心口。
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住似的，疼得麻木。
寒风呼啸，雪花飘进了殿内。
洛环月扯着泛苦的嘴角：“高总管，我能否知道接替我的人是谁？”
高总管走出大殿：“自然是陛下费尽心力培养了十几载的人。”
他守在门口：“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每日只一卜的规矩！”
话如利刃，麻木的心又被狠狠戳了一刀。
她任由冰冷的雪花飘在她的眉心，脸颊，唇边。
原来，心里泛着苦，连雪白无暇的雪花，都是苦的……
洛环月眼眶通红，目光空洞如一潭死水。
良久后，才缓缓从口中低喃出一句：“阿宁，你说我该如何选？”
“在阿宁心中，您是楚国最好的国师！”
阿宁眸中心疼不已，含泪抱住洛环月：“可现在，阿宁又想您好好爱自己，去追寻自由和幸福。”
幸福？
洛环月缓缓抬眸，喉间哽塞到苦不堪言。
十年的相伴相依，她曾满心期盼，萧望辰是她幸福的归宿。
如今才明白，大梦一场，痴人说梦！
一阵狂风猛的袭来。
洛环月的衣袍被刮的呼呼作响，系在腰间祥云玉佩滑落在地，碎成两半。
那玉佩是萧望辰被立为太子时，先皇所赐，后萧望辰转赠给她。
洛环月心一刺，弯腰捡起。
不料抬眸就见天上乌云成团，遮天蔽日。
她乍然想起了什么，屏气凝神，掐指推算。
推衍结果出来时，洛环月猛地一口乌血喷涌而出！9
“咳咳！”
她紧捂着心口，盯着地上那一滩鲜红上的龟甲，终于明白了泽水困卦的所有含义！
原来此次和亲，南夷别有目的，稍有不慎，便是家国颠覆，百姓流离失所……
而她的生死劫，亦在和亲途中！
刹那间，反噬之痛如刀子钻心，割裂她的五脏六腑。
痛得都要晕过去。
她强撑着擦去嘴角血迹，对着门外的高总管急匆匆说：“我同意和亲，但我要见陛下一面。”
高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已在前方后花园等您许久了。”
洛环月哑然。
每一步都精心规划，萧望辰的运筹帷幕，比她这个国师还精准。
“多谢。”
洛环月拿着那块碎玉，忍着反噬之痛，迎着寒风踩进皑皑大雪中。
抵达花园时，她一头青丝已然落满了白雪。
前方萧望辰亦是满头白色。
洛环月最后一次私心的想——
“萧望辰，这样是不是也算我们一起走到了白头。”
心口又涌上难以言喻的绞痛。
她攥紧手指，强行逼退眼中泪意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一袭矜贵华美龙袍的萧望辰转身，大掌摩挲着她苍白的脸蛋，嗓音寡淡。
“环月，你是大楚国师，理应为大楚效力。”
“环月明白。”
洛环月淡淡回复，心痛到麻木，反倒不觉痛了。
她平静看着萧望辰：“和亲之事，环月愿意。”
早该清醒，从她成国师，萧望辰称帝，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这一生，她的使命都是保护大楚安危。
思及此，洛环月双膝跪在雪地里：“陛下，此次和亲路途遥远，臣可否请求派顾将军带领十万大军随行保护。”
萧望辰眸色一沉：“顾远舟？”
洛环月察觉出萧望辰语气中的不悦，却仍低头恳求：“是。”
沉默在大雪中蔓延了许久。
萧望辰沉默不言，周身却布满无端的怒气。
身体早就撑到极限的洛环月却仍强撑着跪在雪地里。
她只能算出南夷会在和亲路上设下埋伏，进攻大楚，但无法得知对方有多少兵力。
十万是最保守的数，她只能一搏。
至于为何不告知萧望辰……
守护楚国是她的职责，纵万死犹不悔。
何况萧望辰和许婉凝婚期在即，她就不在这种大喜的日子平添事端了。
她拿出那碎成两块的祥云玉佩，眼眸泛红：“陛下，您曾说的可还算数？”
萧望辰剑眉一蹙。
三年前皇家狩猎时他遭遇埋伏，是洛环月以身替他挡箭。
他曾许诺：“只要玉在，往后不管你提什么，朕都会答应。”
如今为了顾远舟，她竟然要用上这块玉佩？！
莫名的怒火爬上眉梢，他的衣袖拂过洛环月的手。
原本碎成两半的玉佩再次砸在雪中，摔的四分五裂！
“准了。”
萧望辰丢下这句话，漠然转身离开。
望着萧望辰决然离开的背影，洛环月的指尖嵌入掌心。
如今一别，或许再也没有再见的机会。
此刻，她心痛如冰刃在生生凌迟，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起身抱住了萧望辰的后背。
假意也好，棋子也罢，她只希望萧望辰余生万事顺遂。
“萧望辰，此生……珍重。”
第9章
洛环月的声音很轻，很快就被吹散在了风中。
以至于萧望辰还没回神，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这时，身后兀的传来许婉凝的声音：“望辰哥哥，你看什么如此入迷，婉凝都唤你好几声了。”
萧望辰这才回神，恍若无常揽着许婉凝离开。
等两人彻底走远。
躲在树后的洛环月喉间涌出鲜血，瞬间染红地上白雪。
她脱力靠在树上，嘴角扯出抹苦涩的笑：“卦象所言，果然非虚……”
可悲的是，反噬之痛竟不及与萧望辰离别之痛半分。
她迎着风雪，跌跌撞撞回了星宿阁。
每一步都废了好大的力气，深深踩进大雪里。
……
整理着装后，洛环月在历代师祖牌位前，点上三炷香，俯身叩拜。
“师父，弟子无能，没能完成您的嘱托，毕生在这星宿阁守护大楚。”
“请原谅弟子和亲的选择，待化解大楚安危，到了泉下，定当向您谢罪！”
在师父的牌位前，她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那刻，额尖都染了青紫。
这时，殿门忽然被人推开。
四目相对。
洛环月看清了来接替自己的新国师，苏玥清——
她一袭白衣长衫，头戴面纱，气质清冷。
原来这就是萧望辰栽培了几十年，随时用来接替自己的人……
纵使万般不舍，洛环月还是上前将星宿阁的宫钥交予她手中。
“以后望你好些爱惜里面的书籍，这株君子兰是师父最爱，每三日都要浇水……”
话未说完，就被苏玥清淡淡打断：“只要说出南夷使臣前来的目的，你就可以不用和亲。”
洛环月怔了瞬，果断摇头：“若是我拒绝和亲，岂不是给了南夷举兵攻城的理由？”
届时城中百姓定会生灵涂炭，苦不堪言。
她如何能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家国百姓？2
苏玥清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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