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颓然坐在门前石阶上，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个瘦小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温柔地叫她“囡囡”了。
或许，只有等她去了地下，才有可能再见阿妈一面吧……
可听说地狱很大，还有那么多层，鬼魂也那么多，她们会相见吗？
会不会阿妈已经要去转世投胎了？
“周海芸……”一声轻唤将她天马行空的思绪拉回。
周海芸回过神，循声看去。
梁承安独自带着她的遗体回来，连棺材都还没备，他此时独自坐在台阶上，看着不远处蒙着白布的身影，低低唤了一声。
周海芸见他刚好坐在自己身旁，心里觉得有些古怪，默默挪远了一些。
梁承安仍是看着她的遗体，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还有那么多误会没有跟你解释，你怎么就走了……”
周海芸浑身一震，猛地扭头看过去。
第13章
这话竟然是从梁承安嘴里说出来的？
梁承安从来不是会主动解释的人，甚至主动问他他也不一定会说。
周海芸想起自己从前，见别的夫妻都大方又亲热地在一起，从不避讳外人的眼光。
她心里又羡慕又委屈，忍不住问梁承安：“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寻常夫妻一样在一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梁承安只是用冷漠又带着些许嘲讽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缓缓重复：“苦衷？”
这两个字仿佛在他喉头打了个转，再轻轻吐出来，听起来格外讽刺。
明明他什么都还没说，周海芸已经觉得足够难堪。
是啊，他能有什么苦衷？无非是觉得这段婚姻是她强抢来的，觉得她拿不出手而已。
可现在，梁承安却对着自己蒙着白布的遗体说：“如果我真的不愿意娶你，就算谁来逼我都没用……可惜我从没有看清过这一点……”
“我不肯公开并不是嫌弃你，而是因为胡万临迟迟没有落网，他有很强烈的报复倾向，如果我暴露了你的身份，你很可能会被……”
他说到这里，喉头一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周海芸奇异地明白他此刻地心理——他为了保护她而三年没有与她有过任何亲密举动，然而她还是被胡万临害死了。2
梁承安红了眼，微微垂下头，神情似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对不起……”
他脱下军帽，手紧紧攥着，拇指摩挲着鲜红的五角星。
周海芸心里有些难受，她明明没有心跳了，可是心口还是会传来一阵阵酸涩的感觉。
明知道梁承安听不见，她仍然忍不住安慰道：“你是军人，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我不怪你……”
“错的是杀人的凶手，是那个叫胡万临的人，不是你，你没必要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周海芸絮絮说着，不仅叹了口气。
虽然她和梁承安之间始终有缘无分，可大是大非她还是分得清的。
“你要是真觉得难受，就尽快把他抓住吧。”周海芸撑着脸说。
在来的路上，她听见驾驶员说胡万临杀了好几个军属，她只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因为胡万临格外恨梁承安，所以她死得很凄惨。
她听在耳朵里，只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会觉得残忍、觉得可怕，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感受。
好像变成魂魄之后，那些生前的爱恨情仇都会像被蒙上一层纱一般，不再那么鲜明了。
她只希望那个凶手能被绳之以法，不要再有更多人被害了。
“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他逃走了。”梁承安缓缓说道，目光坚定又锐利，“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周海芸看着他这副模样，总觉得他的状态有些奇怪，可具体是哪里怪，她却又说不上来。
只是心里隐隐有担忧。
但这担忧转瞬即逝，周海芸自嘲地笑了笑。
她都忘了，她和梁承安已经不是夫妻了。
从前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她都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担心他，如今更轮不着她一个亡魂在这里自作多情。
一滴眼泪从梁承安的眼中滑落，他抬手随意抹去，低声说：“还有，结婚纪念日那天晚上，我是去执行任务了，和乔知滟无关。”
“我对她从来都只有战友的情谊，没有其他想法。”他说着，低头一哂，“可惜你从来都不相信。”
第14章
周海芸见到那滴眼泪，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烫了一下。
可再听到梁承安说的话，那灼烫的感觉立刻变冷了。
“梁承安，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周海芸苦涩地说。
在她的梦境里，也或许是前世，梁承安的确就是和乔知滟在一起了。
“就算以前你们没有什么，可我现在跟你离了婚，我也死了，你们以后还是会在一起的，又何必解释这些？”
梁承安默了瞬，低声说：“以前是我做得不好，让你误会了，以后不会再有了，我会和她们保持距离……”
周海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我都死了，你何必呢？”
她低下头，手指不停地逗弄着石缝中钻出的一株细嫩小草。
看着自己的魂体一次又一次穿过幼嫩的叶片，她低声说：“你没必要向一个死人证明什么，就算你们结婚生子，我也不能影响你什么。”
她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总觉得奇怪。
自己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刚同意离婚就被害死的倒霉前妻，在绝大部分人的认知里，人死了就是死了。
他应当不知道她的灵魂还在身边，还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才对。2
就算他觉得心中有愧，也不至于对着空气……对着自己的遗体表忠心吧？
梁承安这时低下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缓缓展开。
是那张离婚报告。
上面两个人的签名一左一右，如参商两星宿。
而字迹一遒劲一娟秀，怎么看都不相配。
她看着这两个签名出神，忍不住感叹：“果然，我们真是哪哪都不相配，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字迹……”
这带着惆怅的喟叹话音还没落下，梁承安忽然将纸张横了过来，刺啦一声！
这张离婚报告竟被他撕成了两半！
“你做什么？！”周海芸惊呼出声。
梁承安面无表情地将离婚报告撕得更碎，随手丢到一旁的撮箕里：“周海芸，这张离婚报告我没有递交上去，离婚证我们也还没领……”
“所以，你仍然是我的妻子。”
周海芸呆呆地看着他这一举动，实在不解：“何必呢？我已经死了……”
就算撕了离婚报告也不耽误再娶啊。
梁承安目光落在那一小撮碎纸片上，正要说什么。
大敞的院门外忽然有几个村妇经过，看见院子里蒙着白布的遗体，怪叫了声。
“啊呀！我才听说周家那丫头被人捅了好多刀，这盖着的不会就是周海芸吧？”
周海芸面无表情地听着，早就已经麻木了。
梁承安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另一个村妇就拉了她一下，跟着说：“这不就是报应？她跟她妈都那么喜欢勾引男人，现在不得好死了吧！”
“是啊！”她一拍大腿，大着嗓门阴阳怪气地说，“她妈一个寡妇，平常就喜欢对别个屋里的男人发骚，老狐狸精生个小狐狸精，也骚得很！”
周海芸脸色一变，恨恨地瞪着那几个村妇，不甘示弱地骂回去：“你们几个长舌妇，一天到晚就知道编排我妈，就不怕我晚上去找你们！”
那几个村妇还在津津有味地朝里面指指点点。
“我听说这周海芸，二十好几了都没嫁出去，就到处造谣说自己嫁给了营长！我呸！人家那军官，是她能勾搭的？”
梁承安眸光骤冷！
第15章
“哼，现在她们家里人都死完了，没人给她收尸，还是得麻烦军人同志给她收尸，也算是如了她的愿了！”
有个村妇好事地朝梁承安露出一个笑脸，语气热络地招呼道：“同志，这家绝户啦！你们把尸体随便拖到山上埋了就行，别等了！这女人晦气得很！”
梁承安冷着脸站起身，一字一句沉声道：“我就是周海芸的丈夫！”
那几个村妇顿时跟吞了哑巴药一样，瞬间噤了声。
她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脸上都看见了同样的尴尬。
先前说得最起劲的那个村妇艰难地开口：“你……你是周海芸的丈夫……你就是梁……”
她话还没说完，两辆军卡由远及近，在院子外停下。
“营长！我们来了！”
年轻的战士们接连跳下车，一副崭新的棺材被抬了下来，各类丧葬用品源源不断往院子里送。
“营长，您节哀，夫人的葬礼就交给我们！”
营长夫人？这个称呼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现在听着，周海芸也没有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