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施澜恍惚觉得现在的裴修然像极了大朔的摄政王。
两个人的身影甚至渐渐重叠,合为一人!
施澜垂眸,现在的这些于她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终是黄粱一梦,庸人扰。
她转身慢慢走去,望着山巅之上的潭柘寺。
嘭!
施澜直直跪下,虔诚叩首。
车内的裴修然瞳孔一缩,下车走到施澜身边:“你的骨头就非要这么硬吗?”
低个头就这么难?施澜不是已经低了三年的头?
为什么这次不愿意服软?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寒意如针扎进施澜骨缝。
施澜抬头望着山巅之上,哑着声问:“裴修然,这三年,你有爱过施澜吗?”
裴修然指尖拨动佛珠,未曾有一丝停顿。
施澜了然。
她应当早就猜想到这个结果,可直接面对时,心口还是痛到像是被烈焰焚烧。
“所以,你应当也从未心疼过施澜。”
裴修然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依旧不发一语。
他不懂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心里冲撞着他不理解的烦闷和微慌。
施澜的心却已然凉透。
她望着那座威严肃穆的佛寺:“没想到有一天,回到大朔战死的那一刻,竟然也成了我遥不可及的梦……”
裴修然脸色骤变,他一把抓住施澜的胳膊,左手的佛珠都快要捏的变形。
“什么战死?还有你上次哼的那首歌,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自施澜跟着裴修然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可她已经不在乎了:“或许是在梦里吧……”
清淡空灵的敲钟声忽然飘在雨中,也重重敲在两人心里。
裴修然心念微动,他刚要开口就见青石上星星点点落下猩红。
他猛地抬头看去,就见施澜鼻尖的汩汩不断的鲜血。
他心脏莫名一缩:“施澜?”
施澜抬手一摸,只见这惹人的猩红在雨下渐渐稀释,最终消失无恒……
像极了她在这世上最终的人生。
施澜勾唇,扯了一个苍白的笑:“裴修然,我快死了……”
第11章
雨淅沥沥的下着,不一会就冲刷了地上的血迹。
裴修然捏着佛珠的手指不断收紧,脸色沉jsg的如天边雷云。
“施澜,我最厌恶别人的威胁。”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上了车。
接着,黑色林肯轰鸣声响起,在渐渐大起来的雨中疾驰而去……
许久之后,施澜才起身,忍痛上了潭柘寺,想祈求神佛怜悯,庇佑温家。
只是刚踏出潭柘寺,她的手机突的震动起来。
施澜接起电话:“大哥,怎么了?”
“施澜,温氏被人举报,爸……现在在医院抢救。”
施澜心脏重重坠底:“我马上过来。”
医院。
施澜赶到时,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走过去,声音冰冷:“舒梦华,你在这里干什么?”
舒梦华倏然扭头,眼里闪过恨意:“你只是替了我一场戏,导演既然说要把我换掉!”4
“既然你敢抢我的东西,那我就要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施澜气的指尖发颤,却听舒梦华又说:“要不是清霄哥心疼我,替我出气举报温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提到那个名字,施澜心头一冷,她抬手指向电梯:“滚!”
舒梦华再次被她身上透出的杀伐之气震住,她强撑着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看着舒梦华的背影,施澜只觉得满身疲惫。
这时,病房里传出温景声的声音:“爸,你感觉怎么样?”
施澜浑身一颤,快步走进病房。
温父躺在病床上,脸上已经有些灰败之气,嘴里不断念着:“囡囡……”
前世,施澜在战场上看过太多这样的……将死之人。
心脏恍若被捅了个对穿,细细密密的痛让施澜红了眼。
穿越过来三年,温父的好和疼爱给了她在异世第一缕温暖,她心里早就已经把他当成亲生父亲来敬爱。
她红着眼上前握住温父的手,嘴里全是血腥味:“爸……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温父却轻声打断:“阿岚……这不怪你,有你陪着,我才觉得囡囡就在身边……”
施澜浑身一颤,没想到温父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施澜。
可就算这样,他待自己也如亲生女儿一样护着,要什么给什么。
一直隐忍的泪终于滚出眼眶,一颗接着一颗往下砸。
温父竭力抬起手,动作轻柔拭去施澜颊边的泪:“别哭,阿岚跟我的囡囡……一样好……”
说着,他又看向温景声:“景声……我死后,温家依旧是阿岚的家……是她的最坚实的后盾,你永远都……要把她当妹妹疼爱……”
温景声泪如雨下,呜咽着点头:“爸,我知道,您放心……”
施澜喉间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整个心都像是被人生生剜出来一样疼。
扑通!
她重重跪在温父面前,悲恸痛哭:“对不起……”
温父用尽最后力气扯出笑,拍了拍她的头:“来世你和囡囡,一起做我的女儿……”
施澜还没来的及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
下一秒,温父的手骤然垂下,床侧的心电仪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第12章
温家院落被布置成灵堂,温父静静躺在那口黑棺中。
施澜和温景声身穿孝服跪在灵前。
从医院出来到布置后事,温景声没跟施澜说过一句话。
施澜默默往火盆里丢入了一杳纸钱,跳动的火舌却给她带不了任何暖意。
曾门庭若市的温家,此刻,竟无一人前来吊唁。
这时,门口走进两个身穿制服的人,亮出证件:“温先生,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温景声攥紧拳头:“能不能缓两天,家父尸骨未寒。”
那两人面无表情:“抱歉,我们只是依法办事。”
施澜看着温景声要走,不由抓住他的手:“大哥……”
温景声僵住。
片刻后,他终是回头:“小岚,好好守着家,哥很快回来。”
施澜鼻尖一酸,重重点头。
灵堂内,转瞬便只剩施澜一人,四周的寒意无孔不入,侵入骨髓。
施澜想起刚刚那两人神情,心中的不安寸寸蔓延。
思索片刻,施澜起身,朝楼上卧室走去。
无论哪个朝代,官场都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她不能坐以待毙。
如今,唯一能救大哥的,竟只有那个人。
施澜直直走进卧室,从盒子里取出那柄剑,玉坠在半空晃荡。
她垂着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意,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若是前世真的枉然,若是此人真的非彼,那此情,也该有终时。4
祁氏楼下。
路人看着从车上走下的女人,一脸莫名。
明明是现代人,却提着长剑,而施澜的气势,竟没让人觉得有丝毫违和感。
施澜刚要进去,就被安保拦下。
“温小姐,总裁说了,你已经不属于祁氏,没资格进去。”
施澜攥紧剑,默默的走到一边。
看那架势,竟有种要一直等下去的架势。
身上的痛绵延不休,很快,施澜便白了脸,额上冒出一层又一层冷汗,又被风吹干。
冷冷热热间,施澜恍惚想起曾经。
“阿岚,我手掌大权,只因你想守护这天下。”
“待你解甲归田,我便可卸下重担,与你朝朝暮暮。”
“阿岚,沧海桑田,我心里唯一的念想,只有你。”
她眨了下眼,眼前一片车水马龙,心里苦涩蔓延。
这个时代很好,可却没有与她并肩开创盛世的清霄。
祁氏顶层,林绍站在裴修然面前汇报:“祁总,温小姐还在楼下。”
裴修然恍若未闻,将手中的文件翻过一页,淡道:“让检察署的人好好招待温景声。”
“温氏,是块不错的蛋糕。”
林绍看着他冰冷的侧脸,心里一寒。
夜幕逐渐笼罩天际,施澜只觉得手脚都冻的不像自己的。
面前的车流逐渐消失,只余下路灯静静矗立。
施澜动了动,膝盖处突然传出一阵钻心剧痛,她身子不由晃了一下。
这时,那张旋转门再度动了,裴修然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了出来。
施澜就要上前,却抵不住那股痛苦,重重跪在地上。
她将长剑立住,想要支撑着站起身来,淡淡的檀香味突然浓烈。
裴修然寒凉的声音从头顶传下:“原来温家的女儿,这么没有骨气。”
施澜不禁抬头看他,半晌,她扯开一抹难看的笑。
“原来,你真的不是我的清霄啊。”
那张苍白怆然的脸映入眼帘时,裴修然的心,却乱了。
可他说出口的话却愈发冷:“施澜,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去看看温景声。”
施澜只觉得浑身都被冻住,她难以置信的开口:“你对他做了什么?”
裴修然垂眸:“是你们咎由自取。”
话落,施澜的手机突的响起,彻底引爆她因为裴修然的话腾起的不安。
施澜慌乱的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温小姐,温景声在拘留期间,畏罪自杀。”
手机从施澜手中滑落,摔落在地,屏幕瞬间裂开一道刺目痕迹。
许久,她把着剑站起身,看向裴修然的眼,尽是痛苦。
她声音悲怆:“清霄,为何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都说我要死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温家?”
第13章
裴修然看着施澜,只觉得心口一突突跳疼。
他想说什么,喉结滚了滚。
林绍的提醒声在一旁响起:“祁总,董事会要开始了。”
裴修然深深看了眼施澜,快步离开。
施澜心口疼到窒息,独自回了温家。
温家,灵堂依旧,只是多了一口黑棺。
施澜跪在那里,唇色白的惨烈。
她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几个小时前还跟她一起跪着的人,此刻就躺在了棺材里!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胸前有着检察署标识的人,将一张纸放在她手里。
“这是温先生最后留下的东西,节哀。”
那张轻飘飘的纸落在她手里,却仿佛重逾千斤。
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寥寥几笔。
“小岚,大哥没怪你,只是恨自己无能,但这次,我能护住你。”
施澜看着,泪一滴滴砸落在纸上。
意识到这件事时,她又惊醒过来,小心翼翼擦去那些打湿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