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中,沉香香云萦绕,三清神像庄严肃穆。
纪言廷凝着眉,看向签卦的眼里闪过疑惑:“音鹊,这个卦是什么意思?”
宁音鹊知道纪言廷和纪母的执念,也知道他们对这个孩子的期盼。
她看着地上的签卦。
‘注定夭折’四个字沉甸甸压在心上,让她欲言又止。
这时,玄机从后殿出来。
见地上有签,上前掐指算决。
宁音鹊精神一紧,正想开口阻止。
不想下一秒,就见师兄望向纪言廷:“如果你是来求子嗣的……”
他顿了顿:“那我劝你尽早做好准备,这个孩子落不了地。”
纪言廷脸色骤变,眉宇间氤氲的怒气风雨欲来:“这不可能!”
接着,他猜忌质疑的眼光扫过宁音鹊和玄机。
“究竟是这孩子落不了地,还是你们不愿意让阮楠这孩子落地!”
结婚至今,还是宁音鹊第一听纪言廷这样疾言厉色的对自己说话。
胸腔翻涌的痛宛如万剑穿心。
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蛊虫在她心尖尖上啃噬撕咬,还是仅仅只是难过心痛。
目睹一切玄机忍无不住出言提醒:“纪言廷,这就是你跟音鹊说话的态度。”
“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求娶她时,在祖师爷面前许下的誓言吗?”
当年,宁音鹊二十一岁时,背牛顶遭遇大雪封山,近乎断了所有退路。
山下人人都在传,天清观躲不过这次天灾。
偏纪言廷不信。
他独自一个人,一步一步爬上恍若天堑般的背牛顶。
到时,人已经跌跌撞撞、浑身是伤,几乎是强撑着才没倒下。
可见到宁音鹊的那刻,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他笑着从怀里拿出纪家的传家之宝,一份价值上亿的满绿翡翠珠串,直接套在宁音鹊的腕间。
又拉着她到三清神像面前跪下,郑重立誓。
“祖师爷在上,弟子纪言廷历经重重磨难踏雪而来,只为娶宁音鹊为妻!”
“从今往后会事事以音鹊为先,不让她受一点儿苦,我们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大雪若要掩埋天清观,我就要陪她一起共赴白雪!”
“如果我的誓言没有做到,我纪言廷就家财散尽,惶惶而终!”
当时,或许上天也被纪言廷的深情打动。
阴沉已久的天空骤然放晴,冰雪消融。
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烟花满城,整个京海商圈都送来了祝福礼。
往日记忆锋利如剑,生生捅进宁音鹊的胸口搅动。
扯的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她看向纪言廷,男人脸色微变,接着漠然开口:“那又怎么样?玄机,我和音鹊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点。”
原来他记得。
他只是不在意了。
宁音鹊的眼眶忽然被沉香熏得发涩,连指尖嵌入掌心也不自知。
玄机清冷出尘的脸上少见的有了怒意:“纪言廷你别忘了,如果没有音鹊,你们纪家不可能有今天……”
“荒谬!”纪言廷眉眼森然,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我纪言廷能将纪氏做到京海第一靠的是我自己,而不是靠什么卦象和这几具平平庸庸的泥塑!”
这句话将宁音鹊砸的懵住。
她脸色苍白,气的声音都在发颤:“纪言廷,你觉得我们算的不对,就当做没有这回事就好。”
“但这是在三清殿,请你对祖师爷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话落,殿内一片沉寂。
纪言廷和宁音鹊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
像是自我折磨般,她不禁又想起从前。
每次争执,纪言廷就会率先低头顺着她。
堂堂总裁,竟然自己动手做蛋糕,淘古玩哄她高兴。
整个京海,都说纪言廷爱她高过公司,子嗣,甚至生命……
可究竟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幅摸样?
沉思间,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从殿门前传来。
“宁天师,我来找孩子爸爸陪我去产检。”
宁音鹊回首望去,和门口巧笑嫣兮的阮楠四目相对!
阮楠仿佛对殿内的尴尬气氛毫无觉察。
她在宁音鹊复杂的目光中,自然的上前挽住纪言廷手臂:“我已经等你好久了,我们离开好不好,这里的烟熏得宝宝很不舒服。”
说着,她就拿起纪言廷宽厚的手掌去贴她的小腹。
纪言廷没拒绝。
他淡淡掀起眸子,冷冰冰看了宁音鹊一眼。
接着扶住阮楠,走出大殿。
两人亲昵的姿态如针尖刺进宁音鹊的眼里。
明明这里是她的家,她才是纪言廷的原配发妻,为什么她却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宁音鹊身形狠狠晃了晃,她扶住殿内大柱,不由的去想。
是不是纪言廷找借口爽她约的时候,都跟今天一样,在和阮楠你侬我侬?
他口口声声说的,等孩子生下后就和阮楠断掉,又有几分可信?
玄机见宁音鹊脸色苍白,上前劝慰:“音鹊,商人本来就重利,你……”
“谢谢师兄。”
宁音鹊撑起起一抹难看的笑:“不用安慰我,也别让我的这些俗事,打扰到师兄修行。”
她说完,失魂落魄的回了禅房。
天清观修行讲究随心随性,所以就算宁音鹊白天休息也没什么。
可她一躺倒床上,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纪言廷摇出来的卦。
不管他们三个之间怎么纠缠,孩子总是无辜的。
宁音鹊心存善念,顾不上身体疲惫不适,起身沐浴更衣后,再次拿出铜钱龟甲,占卜纪言廷孩子的命数。
随着铜钱撞击龟甲,清脆的响声不断传来。
她的胸前也越来越闷,像是被大山压住。
到铜钱落地时,宁音鹊几乎无法喘息,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掏空。
她颤手,强撑着拨开桌上的铜钱,仔细推演。
结果卦象仍旧显示——纪言廷的这个孩子,注定生不下来。
强大的无力感覆顶而来,宁音鹊顿时头晕目眩。
整个人像是置身深海般,肺部咽喉呛满了水,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伏在桌边剧烈咳嗽起来,接着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后,晕了过去!
……
宁音鹊再睁开眼时,是被痛醒的。
胸腔内的蛊虫不断四处涌动,啃噬她的血肉,强行抹去她的记忆。
宁音鹊知道纪言廷又对阮楠动心了,却不知道自己遗忘了什么。
她忍着疼,抬手想去拿放在床边的相册。
那里面记录着她和纪言廷五年来的一切。
不想手根本使不上力,‘啪’的一声,相册掉落在地!
门外的玄机听见动静,焦急的放下药进来扶住她:“你身体里本来就有情蛊,为什么还要强行卜卦?”
宁音鹊垂着眸,敛下情绪沉默不语。
见劝不动她,玄机漆黑的瞳孔里掠过无奈。
他只能避而不谈,端过药喂到宁音鹊的唇边:“这药可以暂时压制情蛊,只是你最近都不要掐指念决。”
“等身体养好了,我再想办法为你取蛊。”
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宁音鹊眼眶发烫,她红着眼喝下药,又说:“谢谢师兄。”
玄机动作微滞,说了句“不用生分”后,转身离开。
等他离开,宁音鹊才拿过那个相册,细细翻看。
第一页就是她和纪言廷的结婚照。
纪言廷一身红色长袍将凤冠霞帔的她公主抱起,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深情。
宁音鹊忍不住抬手,指尖拂过他的眉眼。
摄像师的话犹言在耳:“纪总别一直看夫人啊,看镜头……”
她好想念过去的纪言廷。
回忆宛如藤蔓疯狂生长蔓延,将她的心脏狠狠束缚,逼的她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这时,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打断她的思绪。
“音鹊……”
宁音鹊立即收起相册,掩下泪意。
纪言廷快步走进来,眼里满是担忧:“怎么会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检查?”
他神情自然,仿佛之前的争吵没有发生过。
宁音鹊却无法释怀,攥紧了身下的床单问:“你不是陪要阮楠去产检?”
纪言廷表情一滞,无奈的上前拥住她:“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只是为了孩子,何况现在已经黄昏,下山的路不好走,我打算让阮楠先住在这里。”
“音鹊,你一定有办法能让这个孩子平安活下来的,对不对。”
逆天改命对如今的宁音鹊来说,几乎是死路一条!
她遍体生寒,颤着手推开他:“我不能……”
纪言廷脸色微沉,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不能?还是不想?”
“音鹊,小时候我救过你,现在你就当帮我,救这个孩子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