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公司楼下一片寂静。
众人都段君言这疯狂的举动惊住了，我也不例外。
所以，我的尸体最后被他带走了？
宋祈川接过赵烨手中的湿纸巾，神色冷厉的看着段君言。
段君言却挣扎着朝他吼：“宋祈川，你不是很爱她吗？为什么她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
或许是哪个字眼刺痛了宋祈川，他神色愈冷。
“报警，让他去警局好好清醒清醒！”
宋祈川没再给段君言说话的机会，径直转身离开。
一路上，他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回了办公室，他将外套脱下，对赵烨吩咐：“送去鉴定。”
等赵烨离开，宋祈川点了支烟。
蓝雾升腾时，我听见他说：“以为这样就能骗到我么，愚蠢。”
他依旧不信我死了，我觉得有些可悲。
我在宋祈川心里是要坏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他觉得我联合所有人以生死做局骗他。
可宋祈川，我真的死了，在离开你不到一年，我就死了。
我闭上眼，胸腔的痛意蔓延不休。
等到下午，赵烨回来了。
他将报告放在宋祈川桌上：“宋总，鉴定结果出来了，那不属于人类的骨灰。”
我的心猛地一跳，又落下。
我低声咒了声段君言：“真是个疯子！”
宋祈川像是早有预料，将那份报告推开，只说：“加快收购段氏的进度。”6
赵烨顿了两秒，又说：“不过，我们确实找到了温小姐的墓地。”
宋祈川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下来，他看向赵烨，黑眸里波光晃动：“在哪？”
五分钟后，宋祈川匆匆走出办公室，一向沉稳的脚步竟有些错乱。
他按下向下的电梯，抬头看着缓缓上升的数字，眼底充斥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扯了扯嘴角，宋祈川，你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西郊墓园。
这是北岛市最贵的墓地，没有之一。
我嘲讽的扯扯嘴角，生前段君言对我弃如敝履，死后，倒舍得为我花钱了。
宋祈川下车时，在墓园门口站着没动，一张冷脸上让人看不出情绪。
此刻，天上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赵烨想给他撑伞，却见宋祈川大步朝里走，片刻便甩开了他。
他穿梭在一座座墓碑中，终于停下。
灰色的石碑上，是我笑意盈盈的黑白照，下面只有简单的五个字——温岁岁之墓。
雷声轰轰在墓园上空滚过，雨，更急了。
我看着宋祈川没有任何动作的背影，喃喃开口。
“恭喜你啊宋祈川，终于亲眼看见我死了……”
可我说完这句话，泪却倏然而下。
跟宋祈川在一起的第二年，我跟他提起过生死之事。
我说等我死了，想要葬在洱海边，被阳光照，被海风吹。
那时他很认真的告诉我：“如果你死在我前面，我会活不下去的。”
“岁岁，好好活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被他眼中的认真吓住，赶紧抱住他：“好，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可宋祈川，我又骗了你。
我活的很不好。
我得了治不好的病，死的时候很疼。
雨未停，风也起，吹的宋祈川的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
赵烨上前一步，低声道：“宋总，回去吧。”
宋祈川仿佛终于回了神，他狠狠回眸，眼白像染了血：“调人过来。”
“什么？”赵烨愣住。
“给我挖开这座墓！”
他站在那里，身上的寒意比落下的雨滴更重。
我惨然笑开：“宋祈川，你还真是让我死后都不安生。”
没多久，赵烨带着五个拿着工具的工人来了。
他指着我的墓碑：“我们老板需要你们挖开这座墓。”
工人们一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
宋祈川站在一边，声线凌然：“挖，一人十万！”
那些人顿时激动起来。
雨穿透我的身体，落的我心里一片寒凉。
没多久，一口已经开始腐朽的棺木就暴露在空气里。
而宋祈川缓步上前，咬牙一把掀开了我的棺盖……
雷声与棺盖落地的声音几乎同时在我耳边炸响。
我下意识透过宋祈川的肩头朝里看去。
漆黑的棺材里空空荡荡，除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什么都没有。
我怔住了，这是我二十岁时，宋祈川送我的生日礼物。
回忆裹着痛扑面而来。
那天的宴会上，所有人都在笑他。
“宋祈川，岁岁在你心里就只配得上这样的东西？”
宋祈川脸色红了又白，紧紧攥着拳头，却说不出话。
在堆叠如山的礼物中，这条裙子确实算不得什么。
可我知道，这条裙子几乎花费了宋祈川当时所有的积蓄。
他眼底的卑微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牵起宋祈川的手，一字一顿。
“只要是他送的东西，我都觉得是无价之宝。”
那一晚，我穿着这条白裙子，将自己献给了那个爱我如命的宋祈川。
宋祈川在情动时咬着我的耳垂缱绻低喃：“岁岁，我爱你。”
我从回忆中回神，眼里尽是悲哀。
时至今日，我爱的他，他爱的我，尽皆面目全非。
宋祈川站在那里，瞳孔重重颤了一下。
或许，他也记得那天，对他满怀爱意的温岁岁。
他弯腰提起裙摆，太阳穴青筋突突的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半晌，他狠狠将裙子砸在棺材里，就是在扔什么垃圾。
“大张旗鼓的埋葬曾经？温岁岁，你跟段君言那个疯子，还真是天造地设！”
他的讽刺让我心口骤然缩紧。
我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我看见，漫天风雨下，我妈站在不远处，眼眶赤红，浑身湿透。
我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只知道，瞒不住了。
宋祈川不信我，可我妈，却一定知道，这座墓，就是我已死的证据。
我看着她抬起了脚，又看着重重摔在地上。
“妈！”我痛呼出声。7
我妈却咬着牙爬起来，一步一跌的冲到了我墓前。
当看见空棺里的衣服时，她瞳孔骤缩。
她张着嘴，唇瓣颤抖，泪不停从眼眶涌出，却没发出半个音节。
我痛的跪在她身前：“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她弓起身子，终于发出一声撕心的嚎啕：“岁岁！我的女儿啊！”
她重重捶着胸口，一遍遍的问我：“你怎么就走了，你要我怎么办啊……”
她瞥见一旁冷脸的宋祈川，疯了似的冲起来想要打他。
“宋祈川，你怎么能让人挖开岁岁的墓，你这个疯子！”
宋祈川却只是将她推开，冷冷的看着她：“戏演够了吗？”
我妈狠狠摔倒在地，我尖声厉喝：“宋祈川！”
我妈扑倒在那，眼底的悲怆和绝望如同岩浆，流经我心坎，灼的我浑身都在疼。
她看着宋祈川，字字泣血：“你会后悔的！”
宋祈川冷冷勾唇，随后大步离开。
我拼了命的想要离开他，却被那股莫名的吸引力困住。
我看着我妈费力的扶起我的墓碑，我看着她跪在坟墓前哭到颤抖的背影，我听见她几乎盖过风雨的哀恸嚎哭……
我的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宋祈川却独自开车回了别墅。
他走进去，赵烨找的人效率很快，别墅内部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
宋祈川环顾一周，走到了对方工具的墙角。
我正疑惑他要做什么时，他拎起了一柄长锤，重重砸向墙壁上的油画。
撕拉！
刺耳的裂帛声响彻别墅。
他眼里充斥的愤怒的猩红。
像是宣泄什么似的，将本就狼藉的别墅毁的更加彻底。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竟没有丝毫波澜。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祈川才在二楼走廊上停住了脚步。
他随手将锤子丢下，手背上全是细密的伤口。
宋祈川喘着粗气双手撑住栏杆，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猎豹。
“温岁岁……等我找到你，我一定把你挫骨扬灰！”
我站在他身后，被他语气中的绝情震了震。
可随即我又笑了，挫骨扬灰？宋祈川，我早就腐烂成泥了！
宋祈川回了家，一夜未睡，房间里遍布酒气。
直到天光熹微时，他的手机响起。
“是宋祈川宋先生吗？这里是北岛市局，请你过来北郊墓园一趟。”
不过十二个小时，我又跟着宋祈川回到了墓园。
直到看到我的墓前被拉起警戒线时，我心里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等宋祈川走近，我连忙朝我的墓地看去。
只一眼，彻骨的疼便让我眼前一黑！
漆黑腐朽的棺材里，我妈静静躺在那里，脖颈间溢出的鲜血染透了她怀里的连衣裙。
我肝胆俱裂的爬到她面前：“妈，你别吓我，我是岁岁啊！”
“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岁岁，我回来了！”
“妈！”
我涕泗横流，拼命去拉她，可我的手只能穿透她，半点暖意都感受不到。
我崩溃的跪在那里：“妈，你醒醒，求求你醒醒！”
可再没人回应我。
一个警官走到宋祈川面前，沉声开口。
“经法医鉴定，死者是自杀，请您节哀。”
宋祈川攥了攥手，冷声开口：“我不是她的家属，你们找错了人。”
警官目露疑惑：“可是死者手机里只有两个联系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她女儿，而她女儿的号码，已经是销号状态。”
宋祈川眉头紧锁：“她女儿的微信还在使用，手机号怎么可能销号？她叫温岁岁，麻烦你们仔细查查。”
或许是见宋祈川谈吐不凡又言之凿凿，警官走到一旁打起了电话。
几分钟后，警官回来，神情沉重。
“我们在系统里查到，你说的那位温小姐，早在四年前，就因为死亡而注销户口了。”
宋祈川骤然捏紧了拳头，他看着我妈的尸体，正要开口，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紧接着指尖一颤。
我的朋友圈又更新了，一张图，四个字。
温馨的烛光晚餐里，两只手举杯而碰，与我朋友圈背景一模一样的钻戒，以及，女士手腕上那颗与我如出一辙的红痣。
【迎接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