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兴月望向远处的一队人马,唇角扯出一抹笑颜,她游学三月的夫君终于回来了。
她撑着伞,上前迎接凌季恒:“夫君,此番游学路途颠簸,我已经在马车上烧好了炭炉为你暖身。”
凌季恒利落下马,拱礼问候:“公主的美意微臣心领,但臣需回国子监复命,请公主自行回府。”
池兴月握伞的手,不由发紧。
成婚一年,凌季恒对她从来自称为臣,尊敬又疏离。
池兴月抿了抿发涩的唇,眷恋凝着凌季恒:“那我去国子监等——”
话还未完,就被凌季恒打断:“臣惶恐,但臣三月未归,祖母来信惦记,今日需回丞相府看望祖母,还望公主恕罪。”
凌氏季恒,端方雅正,俊朗无双,最受人称赞的便是这谦和守礼的德行。
池兴月只能放行。
凌季恒行礼过后,翻身上马带着一众学子离开,再没回过头。
池兴月望着凌季恒的背影,心越来越凉。
人群中,此刻却议论纷纷。
“这就是国子监最年轻的夫子?果真是才貌双全,品格高尚,让人钦慕。”
“你知道什么,这凌驸马可是丞相嫡子,还是去年的金科状元呢,原本该是前途无量,只可惜公主求得圣旨下嫁,从此凌季恒便只能屈居国子监,做个小小夫子……”
议论声刺痛着池兴月的耳朵,也刺痛了她的心。
在大渝,驸马不能入仕。
她是喜欢凌季恒,可她从未想过毁了他的前途,当时她知道父皇赐婚,追出去时已经晚了。
人群很快散去,池兴月凝着凌季恒远去的方向,失神呢喃呢喃:“季恒,我活不过半年了,你马上就自由了……届时,我会请求父皇将你这一年所受的委屈都补偿回来。”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无人能听见。
只有凛冽的寒风将她的话一同卷进了风里。
因为在风雪中站的太久,池兴月咳了好几声。
侍女芙儿急忙扶着池兴月,神色担忧:“公主,天寒地冻,您的身体……我们回公主府吧。”
池兴月轻轻摇头:“去巧书阁,替驸马选一选他惯用的澄心纸。”
一旁的芙儿欲言又止,可又想到但凡跟驸马有关的事,公主向来都是亲力亲为,她只好把劝告的话都咽了下去。
一刻钟后,池兴月抵达巧书阁的雅间。
为了让凌季恒用的舒心,所以她挑的格外仔细。
足足两个时辰,池兴月才挑选完毕。
她将雪白的澄心纸握在手中,想到凌季恒在这上面奋笔疾书,离开的步伐不由轻快了很多。
可就在她推门出去的那一刻,却见到对面的雅间先一步推开门。
只见原本应该在丞相府的凌季恒,竟然带着一个貌美的白衣女子亲密走出!
池兴月僵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过来,下意识躲向门后。
“咚,咚”,她紧张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透过门缝,她见到凌季恒和白衣女子并肩而行,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眼看着他们朝这边走来,越来越近,池兴月不由屏住呼吸。
却听凌季恒温和说:“师妹此番来京都,可在丞相府常住。”
池兴月心头一紧,莫名不安。
接着就听门外传来白衣女子轻声细语:“师兄,你是否想好,该如何请旨和离?”
池兴月站在那,脸上的血色尽失。
和离二字像一座大山压的她呼吸困难,之后凌季恒又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进去。
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芙儿赶来,才将池兴月扶回了公主府。
回到公主府后。
池兴月却看到行色匆匆的管家,出声叫住他:“刘叔,何事如此慌张?”
管家支支吾吾:“回公主,是驸马将他的师妹带了回来,两人去您的花房看紫丹参了。”
芙儿愕然:“紫丹参可是公主的救命药,驸马怎能当成赏玩的东西?”
池兴月出声止住了芙儿:“不得对驸马无礼,你且随我去花房看看。”
屋外,白雪皑皑,但花房却温暖如春,姹紫嫣红的花正盛开。
寻到凌季恒后,池兴月一抬眼,就见到白衣女子把手伸向给她续命用的紫丹参花!
身侧的芙儿大喊:“住手!那是御赐给公主的花!”
话没落音,女子却将花生生折断!
池兴月心口一疼,被芙儿扶住才站稳。
这一株紫丹参花已经是大渝最后一朵了,没有它做药引,她连这个寒冬都熬不过。
而白衣女子反而像是受了惊吓,噗通跪倒在地。
“公主赎罪!这花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我见到它恍然间以为见到了母亲,这才不小心把它碰断了,请你原谅我。”
凌季恒也上前一步,挡在了女子身前,拱手行礼,冲池兴月告罪。
“师妹并非有意冒犯,还望公主海涵。”
池兴月凝着凌季恒的保护姿态,满腹的心酸委屈翻滚的说不出话。
芙儿都忍不住出声:“驸马,你可知这紫丹参花多珍贵?它可是公主的救——”
话未完,池兴月打断:“芙儿,你先退下。”
凌季恒的态度越发疏离:“是臣思虑不周,不该擅闯公主的花房,公主若要责罚,臣愿一力承担。”
“师兄,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太过思念亡母,不该请求师兄带我来此,公主,您还是责罚我吧,知意绝无怨言。”
听着他们师兄妹相互维护,池兴月甚至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她只觉气血翻涌,再也没办法继续待下去。
离去之前,池兴月看望着凌季恒,咬唇匆匆说了句:“我有些累了……先行告辞。”
说完,池兴月便转身离开。
身后,只传来凌季恒恭敬的一句:“恭送公主。”
一时间,池兴月心如刀绞。
从前,她还可以自己骗自己,凌季恒不对她笑,是因为他就是不言苟笑的性子。
却原来,他的冷淡是因为心里有了别人。
芙儿端药回来,就见池兴月一个人望着窗外,看着空中肆意纷飞的雪花。
良久,池兴月才呢喃了句:“芙儿,你可知……那白衣女子叫什么?”
芙儿默默端着药碗,低声回:“听说,是叫南知意。”
“知意……确实是个温柔似水的名字。”
池兴月落寞收回视线,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一次的药,似乎比往日要苦上百倍……
雪一直在下,从早到晚,又从晚到早。
可凌季恒再没有来。
翌日一早。
因为一夜未眠,池兴月一早便胸口疼的厉害,便让芙儿去取药。
可没有多久,芙儿却去而复返,惊慌说:“公主您快去看看,太子让驸马跪在雪地里负荆请罪呢!”
池兴月面色一白,急忙下榻:“芙儿,给我更衣。”
赶到正堂,她就看到凌季恒跪在院子中央。
白雪落在他的发上,已经覆了厚厚一层,眉睫也凝结成霜,可凌季恒的脊梁依旧挺拔。
池兴月急步走向台阶上的池赢:“皇兄,你为何要罚季恒?”
池赢看到池兴月面色憔悴,心疼至极:“姝儿,他昨日将你扔在城门口不顾,害得你病情加重,应当该罚。”
池兴月忙摇头,提着裙摆亲自跪下:“是我自己愿意等他,驸马待我并无过错,请皇兄收回成命。”
池赢一惊,忙伸手托住半跪的池兴月:“凌季恒从不心疼你,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这一句话让池兴月怔然,忍不住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凌季恒。
大雪飞扬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
那个曾经把她从冰窟里救回来的小季恒,已经不记得她了,可她却从来没有忘记他的善良。
“皇兄,我心悦于季恒,他就是世上最好的男儿。”
池赢终是挨不住求情,放了凌季恒。
但却不忘警告:“凌驸马,你若再辜负姝儿,我定不会饶你!。”
凌季恒缓缓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池兴月拱手行礼:“微臣遵命。”
池兴月心口一酸,担忧他受伤,却也被他的冷漠刺痛。
生怕被皇兄看出什么,池兴月忙收回视线。
接着,池赢便拉着池兴月的手一同步入温暖的镜花厅。
还告知好消息:“父皇念及你体寒,特地让我接你去普陀山庄的温泉静养。”
池兴月面色一喜:“当真?”
话落,却又听到一句:“凌季恒,陛下有令,命你陪着公主一同前往山庄。”
池兴月的笑容顿时淡了不少,回头看向身后一言不发的凌季恒。
却见凌季恒面无表情行礼:“臣领旨。”
池兴月突然悔了,他大约不愿陪着他浪费时间吧?
池赢离开后,池兴月才关切问向凌季恒:“你的腿还好吗?”
凌季恒淡淡回答:“微臣无碍。”
池兴月当然不会信,她从怀中取出来之前就带着的白瓷瓶,递了过去:“这药治疗腿伤有奇效,你收下吧……至于前往山庄,你若不想去,我可以去求找父皇收回成命”
凌季恒却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照顾公主是臣的本分,公主若无事,臣先告退。”
池兴月怔在原地,只觉浑身冰凉。
他是有多讨厌自己,所以才会对她的好意避如蛇蝎?
眼睁睁看着凌君行完礼离开,池兴月一时分不清这透心凉的冷到底是来自风还是还是来自他……
晚膳时分。
池兴月看着满桌的精致菜肴却毫无胃口。
正当她想让管家撤下时,芙儿小跑进来:“公主,驸马来了!”
池兴月色焕然一亮,立刻起身到门口迎接。
凌季恒已经走到门口,手上还拿着一支白玉莲花簪:“微臣觉得此簪适合公主,便买来了。”
池兴月接下花簪,视若珍宝拿着:“多谢夫君,我很喜欢。”
这还是他第一次东西给她。
正当池兴月想要凌季恒替自己簪上时,却又见凌季恒朝她微微作揖:“微臣有一事想求公主,您可否允臣带师妹一同前往普陀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