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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颜恭敬的立在堂下，听着裴夫人不悦的训斥：“女人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你看看你穿的像什么！”
桑颜有些无奈，又有些窘迫。
她穿着一身白衬衫绿军裤，的确和满室旗袍洋装的女人们格格不入。
可这两日她正为了秋收的事忙的不可开交，每日需在外办公，实在穿不得女子衣裳。
桑颜偷偷抬眼看向侧坐上的少帅季忱，见他只是自顾自的把玩着折扇，一眼也未看她，心中忧闷一闪而过。
她恭敬的向裴夫人认错：“夫人，我下次一定穿。”
一听她这句话，裴夫人手中茶杯“哐”一声砸在檀木桌上！
她冷哼一声：“你今日就给我换下这身不男不女的装扮！”
裴夫人手一指，后头背着工具箱的裁缝，便上前要给她量尺寸。
桑颜不禁看向季忱，可季忱只是端起茶杯，那若无其事的满不在意，让她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但就在这一瞬，变故陡生。
那裁缝突然从布料夹层中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直直朝裴夫人刺去！
桑颜眼神一厉，拔出腰间左轮，抬手便射。
一声巨响，小学徒倒在了血泊之中。
空气中血腥气夹杂着硝烟味，裴夫人脸色发白，带着怒意质问：“桑颜，你竟敢让刺客进了府！跟着大帅这么久，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季忱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玩味，却不说那裁缝，分明是他找来的。
桑颜抿了抿唇，一声不吭的接下了所有责骂。
裴夫人还想再说，却听下人来报，大帅找桑颜有事交代。
“夫人，我先下去了。”桑颜躬身告退。
临走时，她对上季忱如黑耀石般的眸。
男人眼里的漠然，让她被烫着了似的收回目光，却是落荒而逃。
裴夫人越发生气，对季忱说道：“看看，你爹都快把那丫头当少帅了。”
季忱手里折扇便是一顿，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间映上一层薄寒。
随即轻笑：“她是我童养媳，爹给她，不就是给我。”
裴夫人看着儿子不长进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童养媳？你看她哪里像个女子？成天跟那些大老爷们混在一起……”
季忱没再开口，只一双黑眸变得幽深阴沉。
书房。
门内传来不断的咳嗽声，桑颜知道，裴大帅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敲了门进去，喊了声：“大帅。”
裴青阳看过来，眉间皱纹深刻，越发显得威严冷硬。
桑颜细心给杯子添了热茶，裴青阳喝了一口，咳嗽稍减，开口吩咐：“南京的特派员明天就到了，你上午去接他，替我好好招待。”
桑颜点头应下。
裴青阳看着她干练的模样，心里满意极了。
但一想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便是头疼。
他开口，语气低沉：“阿珏不成器，可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桑颜，你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多替我管管他。”
一句一辈子，让桑颜刚平静的心，又被吹起了涟霜。
可管着季忱？桑颜心中苦笑。
季忱对她，比对陌生人还不如，她拿什么去管他？
但看着裴青阳期待的眼神，桑颜还是说：“我会的，大帅。”
裴青阳这才笑了，拿起另一份文件挥手：“你下去忙吧。”
桑颜对完账本，已经月上中天。
她踱着步子慢慢往回走，不觉走到季忱房门口，只见里面一片漆黑。
桑颜招来小厮：“少帅睡了？”
“这……少帅他……”小厮吞吞吐吐，在桑颜逐渐寒彻的眼神下，只得说了实话。
“少帅他……去胭脂胡同的花楼找牡丹小姐了！”
花楼！
桑颜眼里爬上了一丝痛意。
从前的季忱，性子虽也乖张却天资卓绝，每个教过他的先生都赞不绝口。
可不知何时起，却变成了如今这般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桑颜脚步凌乱的回到自己房间。
只是这一夜，她房里的灯，亮到了三更才灭。
第二日，她早早来到车站，却一直不见那特派员。
但还不等她叫人去查，她的副官冯勤就匆匆赶来，神情焦急严肃：“凌小姐，不好了，少帅当众殴打了特派员！”

桑颜神情一变，当即上车带人赶去。
车最后停在了胭脂胡同。
还没进去，里面的笑语便直透门面，桑颜脸色有些难堪，脚步却不停直接走了进去。
走进花楼大堂，桑颜心中一咯噔。
只见那特派员被毫不留情的绑了双手，吊在了房梁上，已经是一副生死不知的模样。
桑颜偏过眼，看向了大刀阔斧坐在堂中央的季忱，他半敞着衣裳，露出结实胸膛，怀里抱着同样衣衫不整的女人。
这一幕像一把尖刀，刺得桑颜呼吸一顿。
狠狠咬了下唇，桑颜压下情绪，对冯勤命令道：“把人放下来。”
她直直走到季忱面前，无视了他怀里的女人，语气中压着怒意：“你做什么要这么对他？这是南京来的特派员，你这样会给大帅带来大麻烦！”
季忱淡淡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这整个卞城都知道牡丹是我的人，他敢对牡丹动手动脚，我教训他，有什么问题？”
桑颜的手，有些冰凉。
他说，牡丹是他的女人。
可她桑颜，却是季忱的未婚妻。
他说这样的话，又是置她于何地？
这时，季忱怀里的牡丹娇媚一笑，斜眼看向桑颜：“少帅，这就是大帅给您定下的童养媳啊？看这样子，哪里像个女人嘛，难怪您每夜都要来找我呢……”
季忱笑了起来，声音轻缓又凉薄：“你说对了，我爹就是把她当儿子养呢，老头子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娶一个男人。”
桑颜心里一痛，缓缓收拢五指，指尖嵌入了肉里也浑然不觉。
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这么喜欢这个女人，何不带回帅府，留她在这地方糟践？”
她的反驳让牡丹脸色一青，季忱却只挑了挑眉：“裴家家训，纳妾先娶妻。我要带她进府，就得先娶了你，我不乐意。”
桑颜脸色一白，她向来利落干脆，可此刻却似被棉花堵住了喉咙，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看着季忱对桑颜如此，牡丹顿时得意，她风姿绰约的点上了一支烟杆，要递到男人手里。
但桑颜却闻到味道的那一瞬，眼神一凌，竟直接上前从牡丹手里抽出烟管。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忱，厉声质问：“你抽过这个了？”
季忱看着桑颜，嘴角的笑讽刺又冷漠。
桑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面色黑沉的将那烟管生生一折，下一刻，竟对着天花板扣动了扳机！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桑颜冷冷朝着冯勤下令：“把整条胡同都给我封了，找出所有的芙蓉膏，相关人员都抓起来！”
牡丹心里一慌，急忙扯了扯季忱的衣服，眼里满是哀求。
可季忱眼里却半点没有她的余地，他将衣摆从她手里扯出，身上的冷意，几欲结霜。
大帅府。
桑颜面色紧绷，见外国医生走出季忱房门，忙紧张的问：“史密斯医生，怎么样？”
“您放心，少帅没沾过芙蓉膏。”
桑颜绷着的心弦顿时一松。
她站在门外，迟疑着，还是推开了房门。
抬头便对上季忱冰冷的眼。
从回来到现在，季忱心里便堵着一口气。
他声音冷得像刀：“如果我真的抽了，你会如何对我？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抓起来丢进牢里待着？”
桑颜听着他冷冰冰的声音，心脏猛然一缩。
对上他如深渊般的黑眸，她抿了抿唇，说道：“我不会那样对你。”
季忱旺盛的怒火，随着她这句话，奇异的消了下去。
只是桑颜接着又说了一句：“我会把你关在这座院子里，直到你戒掉为止。”
说完这话，桑颜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
季忱看着她走出了门，突然拿起手边花瓶，狠狠砸在地上！
桑颜尚未走远，听着那刺耳的碎裂声，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很快隐没不见。
特派员醒后，桑颜花了一大笔钱才终于堵住他的嘴，恭恭敬敬的送回了南京去。
接下来的几天，桑颜没再见过季忱。
秋收到了最后关头，她忙得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办公桌上都是公文，桑颜眼眶泛青，疲惫不已，但这关乎到来年百姓能否吃饱，她从不假手于人。
这时，副官冯勤快步走进办公室，脸色难看：“凌小姐，少帅和人起了冲突，半条街都受到了波及。”
桑颜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趔趄了一下。
她推开冯勤搀扶的手，匆匆走了出去。
上河街，满目狼藉。
两辆车撞倒在路边，一路上被毁坏货摊无数，满地货物横飞。
桑颜只觉心头火起，她冷冷问：“怎么回事？”
冯勤如实汇报：“倒太窄，少帅和另一辆车谁也不肯让，少帅一气之下撞了上去，下车后，双方起了些口角，当场打了起来。”
桑颜目光扫过一旁的摊贩，那些或哀愁或麻木的脸像一道道鞭子似的抽在她的心上。
纤细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她又问：“少帅人在哪？”
冯勤道：“去了聚德楼。”
桑颜深吸一口气：“统计损失，伤者送去医院，这件事，先别告诉大帅。”
说完，她抽出腰间的皮鞭，转身就走。
聚德楼。
季忱修长的手指在酒杯上摩挲，过了一会，他若有所觉的抬眼往门口看，窗户上投出了桑颜笔直的熟悉身影。
季忱还没说话，门便被推开。
看着桑颜面无表情的脸，季忱饮下杯中酒，声音冷冽讥讽：“这么快就来为那个被打的笔杆子讨公道了？”
桑颜觉得这话奇怪，却没多想。
她神色冰冷，一字一句道：“你毁了十八个人赖以生存的摊子，季忱，你还记得第十九条规定是不伤平民吗？”
桑颜说着说着，言语间已有了淡淡怒意。
本以为季忱平日再如何荒唐，也该有条底线，可他这次居然伤到了平民！
季忱捏着酒杯的手一紧，不屑开口：“规定是你们的规矩，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大帅唯一的继承人，这些规矩，你就必须守！”
小家大国，皆是肩上重担，他既然生做了这个少帅，就得有个少帅的样子。
说完，桑颜将鞭子狠狠往地上一抽：“带上少帅，去医院。”
医院。
桑颜示意手下松开季忱：“少帅，请道歉。”
被押来的季忱早没了贵公子形象，他偏开头冷笑：“赔了钱也出了医药费，还道什么歉？”
季忱心气高傲，自然不肯对这些人道歉，更不可能对桑颜服软。
桑颜眼里的失望一闪而逝。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好。”
季忱转头，却看桑颜转过身，对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深深弯下了腰：“各位，对不起，所有的损失，我会一力承担，请你们原谅他。”
季忱呼吸一顿，只觉脸上像被抽了个巴掌似的，比他自己道歉还要难堪。
但看着桑颜郑重的背影，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回府的车上，两人坐在后座，均是沉默。
下了车，季忱直直就往里走。
桑颜慢他一步，还未进门就听到裴青阳的怒吼：“你做的好事，老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季忱一声不吭不肯认错。
裴青阳更加暴怒：“来人，五十军棍，给我打！”
就在这时，桑颜快步走上前一下跪在裴青阳面前。
“大帅，上河街的事是我的错，与少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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