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坐在老旧的办公桌前,久久不曾回神。
就在刚刚,她的脑中突然窜入陌生荒谬的记忆,意识也在这刻幡然觉醒。
原来她身处的世界是一本年代小说!
小说里,男主离异带两娃,遇见了温良贤淑的女主角,女主成功攻略一家老小,和男主幸福恩爱余生。
而自己,就是那被几笔带过的炮灰前妻!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女主无痛当妈的同时,衬托出女主的高尚品格。
书中描述徐清彦的心理时是这样写的——
【跟梁双双才相处三天,却比那个女人三年在他脑海中留下的身影还要清晰……】
这句话犹如利刃狠狠刺入沈青禾的心中。
自己满心满眼爱了徐清彦三年,到最后在他心里竟然连个名字都没有,只能用‘那个女人’来代称。
思虑许久,沈青禾终于还是背着军绿色的挎包起身。
她不甘心。
当初她对徐清彦一见钟情,一次醉酒后鼓起勇气告白,问他愿不愿意娶自己。
是徐清彦亲口说的‘愿意’两个字。
夫妻三年,虽然他性子是淡漠了些,但两人也算是军区人人羡慕的夫妻。
她不信徐清彦对自己会没有一丁点感情……
走出后勤办,她脚步一顿。
前方男人穿着军装,身影板正硬朗,金色夕阳映衬在他的面庞,英俊耀眼。
正是徐清彦。
没有任务时,他就会来接她去食堂吃饭。
沈青禾神色一喜,走上前去:“清彦……”
她下意识伸手想挽住男人的臂弯。
谁料,手才触碰到他的衣角。
徐清彦就往后退了一步,看她的目光冷淡平静:“走吧。”
沈青禾一怔。
可她脑子里却忍不住又记起书里描写他跟女主的相处——
【徐清彦随时随地都要牵着梁双双的手宣告主权,恨不得昭告全国所有人,他有多爱她!】
而此刻,他却连衣角都不肯让她多碰分毫。
沈青禾心口骤紧,难免有些沮丧。
徐清彦在自己面前永远不苟言笑、古板克制,她实在想象不到他情绪外露时的模样。
在她失神间,徐清彦已经头也不回,兀自大步朝前走去。
沈青禾紧忙跟上去。
到了食堂。
餐盒里是日复一日不变的土豆青菜。
刚结婚时,其实沈青禾也曾试图下厨做饭,可是她厨艺不精,反而是在糟蹋粮食。
于是两人就一直在队里食堂吃了。
徐清彦低头吃饭,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这是他们两人一贯的相处模式,从前沈青禾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却莫名觉得心慌。
他这态度,就像是两人只是普通的饭搭子,而不像夫妻。
沈青禾抬眼看见了食堂挂着的日历——1986年6月20日。
再过五天,便正好是两人的结婚纪念日。
心念一动。
沈青禾期望地看着徐清彦试探开口:“25号那天,我们一起去看样板戏好不好?”
“那天我有演练。”徐清彦不做犹豫拒绝了她。
沈青禾攥了攥筷子:“那等你演练结束,我们再去。”
“你想看就自己去,我对这些没兴趣。”
徐清彦淡淡看了她一眼。
沈青禾似乎意识到什么,她不禁问:“你还记得6月25日是什么日子吗?”
这话让徐清彦平静的脸色有了变动。
他思考片刻后,眉头微蹙摇头。
“不知道,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轰然一下。
沈青禾僵住,前两年的结婚纪念日恰逢徐清彦外出执行任务,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此刻听见徐清彦的话,她才陡然醒悟——原来徐清彦根本就不记得这个日子了!
心口猝然刺痛,她久久无言。
然而沈青禾的异样,徐清彦却全然未察觉,他端起餐盘起身:“我先回队里了。”
看着他挺拔背影,沈青禾恍然失神,心头不可抑制的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
这天晚上。
沈青禾等到九点多,徐清彦才回来。
熄了灯,上了床。
沈青禾大胆的伸手进徐清彦的衣服里,素手沿着清晰的腹肌线条向上。
下一瞬,她的手便被男人抓住压在头顶。
接着,徐清彦细碎炽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颈,勾着火。
也只有在情动时,沈青禾才敢确认他对她是有爱意的。
眼见徐清彦熟稔从床头抽屉里拿出计生用品。
沈青禾抬手抓住他的胳膊:“清彦,我们要个孩子吧。”
身上男人的动作霎时顿住。
徐清彦抬起头,一双眼的情绪未消,声音却冷了下来:“上次我已经说过了,生孩子还不是时候。”
“可……”
沈青禾还想说什么,炙热的吻将她所有的话吞没。
所有思绪被彻底碾碎。
直至深夜,这场云雨才停歇。
徐清彦早已熟睡,沈青禾却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
她忍不住想,结婚都三年了,自己已经26了,还没到生孩子的时候?那多久才算时候?
想着想着,沈青禾的脑海里又想起小说里的内容——
【拥着梁双双和两个孩子,徐清彦此刻才觉得拥有了‘家的幸福’】
所以,是自己不能像那个‘梁双双’一样,给他‘家’的幸福感吗?
一夜未得好眠。
第二天,沈青禾醒来时,家里已经没了人。
她骑着二八大杠离开家属院,抵达后勤部,就被喊去了政委办。
政委递来一张飞行员的报名表。
“我记得你从军时填的意向就是空军,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去了后勤部,现在正好空军扩招,你还有想法的话可以去试试。”
沈青禾怔怔接过,心中复杂。
其实原本她是可以去做飞行员的,只是一旦去了就需要到首都训练,一年只有一次假。
她是为了徐清彦才放弃了第一次的征召。
现在……又有了一次机会,她要把握住吗?
“谢谢政委,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而这时,政委又递来了另一张调令。
“差点忘了,正好徐少校申请去沪南驻扎半年的调令也下来了,你拿回去给他好了。”
霎时,沈青禾僵住了。
她震惊地低头看去。
上面申请日期是1986年3月5日。
从申请到现在已经将近大半年的时间,他却对她只字未提。
……
晚上回家。
沈青禾正好看见徐清彦在收拾东西。
沈青禾攥着手走过去,将调令:“你要去沪南的事,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徐清彦拿过调令,神色淡漠:“这是军令,跟你无关。”
与她无关?
沈青禾心口像是被石磨重重碾压,不觉红了眼:“我是你的伴侣,你要去沪南半年,怎么就跟我没有关系?!要不是今天这个调令,你是不是要到临走时才通知我一声?”
她突然的质问让徐清彦眉头紧拧。
语气也冷了几分:“这是为国效力的事,你在跟我胡闹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胡搅蛮缠了?”
沈青禾的心一瞬狠狠揪起,疼得发紧。
她为了这个家不敢离开盛北,不敢去追寻自己的理想。
可他却对离开她、离开这个家这件事,毫不在意。
沈青禾颤声问:“徐清彦,你心里真的有把我当成妻子吗?你……爱我吗?”
那三个字问出口。
沈青禾紧紧盯着徐清彦那张一贯漠然的脸庞。
这个年代的人总是羞于将爱挂在嘴边的,从前沈青禾也不在意,如今却迫切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屋内安静异常。
随即,她见徐清彦薄唇轻启,淡淡回答——
“夫妻不就只是搭伙过日子,爱不爱的没必要。”
‘搭伙过日子’,这就是徐清彦给他们这段婚姻的定义。
沈青禾喉咙哽塞,所有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原来这些年,不过是她自己沉浸在夫妻恩爱的假想中。
她哑声问:“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娶我?”
这话却让徐清彦觉得奇怪。
他抬眼看着她,眸色漠然:“当初,不是你主动要我娶你的吗?”
六月的天,已步入炎热夏季。
可沈青禾此刻的心,却如坠寒窖,冷得发颤。
“所以当初换了别人向你求婚,你也一样会愿意结婚,是吗?”
徐清彦唇线紧抿,脸色骤然冷沉下来。
顿了顿,他眉头拧起:“你今天真的思想不正常,好好休息,别再说胡话了。”
他拎起收拾好的军旅包,随即翻出一张样板戏的票给她。
“我有任务,大概要一周的时间,你上次说想看样板戏,我给你拿了张票,你自己去看吧。”
将票放在桌子上,徐清彦大步匆匆离开。
沈青禾盯着那张样板戏票,久久无言。
她不明白,他怎么能做到这么若无其事。
她也不明白,自己竟还会因为他给她送戏票而感到心软。
沈青禾捡起那张票,深深叹了口气。
也许……他现在就是根不开窍的木头,心底总归给她留着位置的。
三天后。
沈青禾下班回来,却见一抹高大身影等在家门口。
周围人见了他,皆鞠躬敬礼:“首长好。”
对上视线,沈青禾走上前,喊了一声:“爸。”
“开门,有事跟你说。”
沈父神色威严,带着一贯命令语气。
在沈青禾记忆中,父亲自幼便是严厉的。
他是人民好首长,将一生倾注在守护国家上。
却忽略了她们母女一辈子。
进了屋。
沈青禾给沈父倒了茶水,站在一旁。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比起父女,却更像上下级。
沈父端着搪瓷杯吹吹茶叶,沉声道:“清彦申请去沪南的调令是我签字通过的,你不要跟他闹脾气,另外,你们夫妻异地半年不像样,你也跟他一起过去。”
这一下,沈青禾没了声。
她攥紧了手,她了解徐清彦的性子,若是他希望她过去,早在一开始就会跟她说了。
更何况,她也不想再只知道跟着徐清彦的脚步走了……
迟疑许久。
沈青禾深吸口气,眸色清明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爸,我不想去沪南,我准备重新报考飞行员。”
此话一出。
沈父原本想苛责的神色一顿:“你决定好了?”
沈青禾坚定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