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与棺盖落地的声音几乎同时在我耳边炸响。
我下意识透过宋池屿的肩头朝里看去。
漆黑的棺材里空空荡荡,除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什么都没有。
我怔住了,这是我二十岁时,宋池屿送我的生日礼物。
回忆裹着痛扑面而来。
那天的宴会上,所有人都在笑他。
“宋池屿,笙笙在你心里就只配得上这样的东西?”
宋池屿脸色红了又白,紧紧攥着拳头,却说不出话。
在堆叠如山的礼物中,这条裙子确实算不得什么。
可我知道,这条裙子几乎花费了宋池屿当时所有的积蓄。
他眼底的卑微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牵起宋池屿的手,一字一顿。
“只要是他送的东西,我都觉得是无价之宝。”
那一晚,我穿着这条白裙子,将自己献给了那个爱我如命的宋池屿。
宋池屿在情动时咬着我的耳垂缱绻低喃:“笙笙,我爱你。”
我从回忆中回神,眼里尽是悲哀。
时至今日,我爱的他,他爱的我,尽皆面目全非。
宋池屿站在那里,瞳孔重重颤了一下。
或许,他也记得那天,对他满怀爱意的温笙笙。
他弯腰提起裙摆,太阳穴青筋突突的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半晌,他狠狠将裙子砸在棺材里,就是在扔什么垃圾。
“大张旗鼓的埋葬曾经?温笙笙,你跟段君言那个疯子,还真是天造地设!”
他的讽刺让我心口骤然缩紧。
我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我看见,漫天风雨下,我妈站在不远处,眼眶赤红,浑身湿透。
我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只知道,瞒不住了。
宋池屿不信我,可我妈,却一定知道,这座墓,就是我已死的证据。
我看着她抬起了脚,又看着重重摔在地上。
“妈!”我痛呼出声。9
我妈却咬着牙爬起来,一步一跌的冲到了我墓前。
当看见空棺里的衣服时,她瞳孔骤缩。
她张着嘴,唇瓣颤抖,泪不停从眼眶涌出,却没发出半个音节。
我痛的跪在她身前:“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她弓起身子,终于发出一声撕心的嚎啕:“笙笙!我的女儿啊!”
她重重捶着胸口,一遍遍的问我:“你怎么就走了,你要我怎么办啊……”
她瞥见一旁冷脸的宋池屿,疯了似的冲起来想要打他。
“宋池屿,你怎么能让人挖开笙笙的墓,你这个疯子!”
宋池屿却只是将她推开,冷冷的看着她:“戏演够了吗?”
我妈狠狠摔倒在地,我尖声厉喝:“宋池屿!”
我妈扑倒在那,眼底的悲怆和绝望如同岩浆,流经我心坎,灼的我浑身都在疼。
她看着宋池屿,字字泣血:“你会后悔的!”
宋池屿冷冷勾唇,随后大步离开。
我拼了命的想要离开他,却被那股莫名的吸引力困住。
我看着我妈费力的扶起我的墓碑,我看着她跪在坟墓前哭到颤抖的背影,我听见她几乎盖过风雨的哀恸嚎哭……
我的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宋池屿却独自开车回了别墅。
他走进去,赵烨找的人效率很快,别墅内部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
宋池屿环顾一周,走到了对方工具的墙角。
我正疑惑他要做什么时,他拎起了一柄长锤,重重砸向墙壁上的油画。
撕拉!
刺耳的裂帛声响彻别墅。
他眼里充斥的愤怒的猩红。
像是宣泄什么似的,将本就狼藉的别墅毁的更加彻底。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竟没有丝毫波澜。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池屿才在二楼走廊上停住了脚步。
他随手将锤子丢下,手背上全是细密的伤口。
宋池屿喘着粗气双手撑住栏杆,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猎豹。
“温笙笙……等我找到你,我一定把你挫骨扬灰!”
我站在他身后,被他语气中的绝情震了震。
可随即我又笑了,挫骨扬灰?宋池屿,我早就腐烂成泥了!
宋池屿回了家,一夜未睡,房间里遍布酒气。
直到天光熹微时,他的手机响起。
“是宋池屿宋先生吗?这里是北岛市局,请你过来北郊墓园一趟。”
不过十二个小时,我又跟着宋池屿回到了墓园。
直到看到我的墓前被拉起警戒线时,我心里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等宋池屿走近,我连忙朝我的墓地看去。
只一眼,彻骨的疼便让我眼前一黑!
漆黑腐朽的棺材里,我妈静静躺在那里,脖颈间溢出的鲜血染透了她怀里的连衣裙。
我肝胆俱裂的爬到她面前:“妈,你别吓我,我是笙笙啊!”
“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笙笙,我回来了!”
“妈!”
我涕泗横流,拼命去拉她,可我的手只能穿透她,半点暖意都感受不到。
我崩溃的跪在那里:“妈,你醒醒,求求你醒醒!”
可再没人回应我。
一个警官走到宋池屿面前,沉声开口。
“经法医鉴定,死者是自杀,请您节哀。”
宋池屿攥了攥手,冷声开口:“我不是她的家属,你们找错了人。”
警官目露疑惑:“可是死者手机里只有两个联系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她女儿,而她女儿的号码,已经是销号状态。”
宋池屿眉头紧锁:“她女儿的微信还在使用,手机号怎么可能销号?她叫温笙笙,麻烦你们仔细查查。”
或许是见宋池屿谈吐不凡又言之凿凿,警官走到一旁打起了电话。
几分钟后,警官回来,神情沉重。
“我们在系统里查到,你说的那位温小姐,早在四年前,就因为死亡而注销户口了。”
宋池屿骤然捏紧了拳头,他看着我妈的尸体,正要开口,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紧接着指尖一颤。
我的朋友圈又更新了,一张图,四个字。
温馨的烛光晚餐里,两只手举杯而碰,与我朋友圈背景一模一样的钻戒,以及,女士手腕上那颗与我如出一辙的红痣。
【迎接新生】
暴雨如瀑而下,可我却清晰听见宋池屿喉间溢出的那抹冷笑。
我一转头,就对上他充斥着因被愚弄而愤怒的黑眸。
我将目光挪到他垂落的手机上,那张图就这么刺进了我眼里。
这一刻,我浑身力气都像被抽空,只觉得这一切荒唐的可笑。
到底是谁一直假装我做着这样荒唐的事!
这时,赵烨开口:“宋总,需不需要我联系墓地那边?”
宋池屿攥紧手机,冷冷开口:“她不是爱温笙笙么,就让她们母女合葬!”
说完,他便转身,只是刚走两步,他又停下。
“宋氏所有的项目都暂停,全力对付段氏,我要段君言只剩一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宋池屿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呆在公司。
不过六天,他便作为胜利者站在了段家门口。
宋池屿的皮鞋落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与客厅里满眼恨意的段君言四目相对。
“你来干什么?”
“温笙笙在哪?”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段君言一愣,随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温笙笙?我不是把她给你了么?到处都是啊。”
赵烨及时出声:“段先生,那是动物骨灰。”
宋池屿却朝身后开口:“进来,搜!”
门口鱼贯而入几个保镖。
段君言倏然站起身来:“姓宋的!你他妈想干什么!”
这句话,让宋池屿眼神一戾。
他眼底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伸手拽住段君言的衣领,一拳狠狠砸了下去。
顷刻便见了血。
宋池屿眼球也爬上血丝。
“你想和温笙笙联手骗我到什么时候!”2
“段君言,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这时,一个保镖从楼上走下来。
“宋总,找到了温小姐的手机。”
宋池屿停下手,看着如死狗一样的段君言,直起身。
他接过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我的朋友圈上。
他踢了踢段君言:“让她出来。”
噗。
段君言吐出一口血水,笑出的牙齿上全是鲜红。
“温笙笙啊?她早就死了,四年前就死了!”
“四年前,医院电话打到我这里,我才知道她死了。”
“宋池屿,你很气吧!那些朋友圈都是我发的,你是不是很生气啊,哈哈哈哈!”
我看着他这幅疯癫的模样,不禁一阵恶寒。
可段君言笑着笑着,却突然抬手捂住了眼。
“老子跟她说离婚,她一点留恋都没有,转头就走了。”
“明明我才是先喜欢她的那个,她凭什么一眼就喜欢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个蠢女人还把遗产都捐给你,真他妈蠢!”
“宋池屿,当初她说分手,你但凡纠缠两天,她绝对会心软,可你没有,是你害死了她!”
他说着,又拼命摇头。
“不,是我害死了她,我为了逼她回来,打垮了温家,让她妈去住养老院……”
“温笙笙,老子骗你的,我没什么白月光,你他妈怎么一句都不问我……”
“是我害死了笙笙,笙笙……”
我垂眸看着段君言,心里没有多少起伏。
只想问他,把我的尸体藏在了哪里。
我不想跟他一起生活,我想跟我妈埋在一起。
宋池屿也喉结动了动:“行,等我找到她,我让你跟她一起死!”
“赵烨!动用所有关系去查温笙笙的去处。”
段君言突的抓住宋池屿,目露期待:“你要是找到她了,能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吗?”
回应他的,是宋jsg池屿狠狠的一脚。
“你真是疯了!”
这时,他手机响起,宋池屿接起电话,径直往外走:“顾秋,什么事?”
“阿屿,研究院那边邀请我们一起去看看成果,你有时间吗?”
宋池屿捏了捏眉心,回道:“好,我马上过来。”
半个小时后,宋池屿的车停在一栋白蓝相间的建筑面前。
门口,顾秋正带着一众研究人员在等着。
宋池屿下车,那些人迎上来,嘴里不断喊着‘宋总好’之类的话。
他面色如常,跟着顾秋往里走。
两人上了二楼,顾秋开口:“到时对外公布成果的时候,当初用作实验的人体也会一同展览出去,他们都是通过医院自愿捐献。”
顾秋按着密码:“只是有个捐赠者倒是可怜,因为白血病死了,尸体都没人认,医院送人过来的时候,她口袋里还有封遗书。”
她推开实验室的门,各种精密的仪器中,三个巨大的柱体矗立在实验室中央。
顾秋走过去,指着中间那具遗体开口:“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
我骤然愣住,巨大的柱体中,我身无寸缕,苍白的被浸在透明液体中。
顾秋凑近柱体,念着简介上面的名字。
“温笙笙。”
她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宋池屿,继续念着我粘贴在下面的遗书。
“我死后,所有的遗产都归……宋池屿?”
顾秋一顿,却下意识读了下去。
“如果肾脏匹配成功,匿名捐献给宋池屿母亲……”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念到最后,倏然转头。
就看见宋池屿怔怔看着柱体里的我,眼睛里几乎要溢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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