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顾昱珩一直陪在虞卿卿左右，亲自为她换药缠纱。
每每他为她上药皱眉时，韩芷兮便想到那年，她为他挡太子暗杀那一剑时，他好似也曾如此皱眉。
剑毒沁入脾肺，她高热不退缠绵病榻，他说：“王妃骁勇，全京城都知晓本王无用，真是幸有尔焉！”
韩芷兮抚了抚胸口凸起的疤痕，似还隐隐有些作痛。
这日，下了早朝，顾昱珩照例去长乐殿探望虞卿卿。
顾昱珩路过莲花池时，却见虞卿卿同谢太尉的妻子坐在亭中。
虞卿卿的手中拿着一枚同心玉佩，举至眼前，凝神细看。
谢夫人眼前一亮，问：“这可是皇后在灵隐寺求来的同心玉佩，陛下赏赐给夫人您了？”
韩芷兮定睛一看，果然是。
那是在顾昱珩病重快要不行时，她苦行徒步百里至东杭，与菩萨发愿求来的。
她发愿，求用自己余生福报换顾昱珩一生平安顺遂，不求他倾心，只求她能生死相依伴其左右。
后来他果然‘起死回生’，日益康健，而她也……
菩萨，还是灵验的，韩芷兮想。
虞卿卿得意地扬着眉，拿着玉佩一甩一甩地：“区区一个玉佩，还需赏赐？”
谢夫人欣然笑出声：“皇贵妃说的是，这玉佩，陛下恐怕都嫌碍眼，毕竟是皇后求来的。”
她语气尾调上扬，捂嘴笑得刻意。
看呐，就连宫外的人都知道，她这个皇后不过空有名分。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韩芷兮见虞卿卿眸中寒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不要！”韩芷兮吼得声嘶力竭，但没有办法阻止。
只能听“啪”的一声，同心玉碎了一地。
虞卿卿故作可惜：“哎呀，不小心掉了。”
韩芷兮恨不能上前把碎玉捡起来，然后把它重新拼好……
但是怎么也过不去，顾昱珩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沉如水冷冷看着。
韩芷兮只能落寞盯着那一地的碎片。
虞卿卿又伸脚碾了碾，不解气似的。
谢夫人笑归笑，还是有些害怕，提醒道：“贵妃娘娘，这玉佩毕竟是皇后娘娘的物件，娘娘就这么摔了不怕陛下怪罪？”
虞卿卿耸耸肩，无所谓道：“本宫过几日去灵隐寺求一个新的送给陛下，这旧的就不必留了。”
说到这，谢夫人一脸愁容：“这旧物尚可摧，旧人却忘不掉啊。”
虞卿卿蹙眉，对视半晌后，才试探性地追问：“怎么，你是说，谢太尉和皇后？”
顾昱珩的脸色一沉，就听见谢夫人竟认了下来：“可不是，皇后和我夫君可是青梅竹马，两个人小时候形影不离。”
“这些天他还一直往将军府跑，我就偷摸着跟了过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将军府内，挂起了白绫！”
虞卿卿脸色骤变，怒斥：“胡说，将军府内若是挂起白绫，本宫怎会不知！”
气氛冷了一瞬，谢夫人歉笑：“娘娘说的也是，兴许是我看错了。”
一时间，这两人竟谁也没再出声。
韩芷兮看向顾昱珩，他深邃的眼暗沉沉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跟着他从假石后离开，又跟着他回到御书房。
看着他拿起其中一本奏折，韩芷兮望去，是钦天监上奏有关星象的事。
韩芷兮这才明白，顾昱珩听到白绫后，竟联想到了钦天监当时那句“天降异像”。
他只是担心他的江山社稷。
眼睛一酸，怅意浮上眼眸，悲伤汹涌，绞痛阵阵。
韩芷兮想，终究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一个时辰后，顾昱珩换上一身便服，只带了随身太监便上马车出了宫。
韩芷兮也跟着坐在马车内。
顾昱珩正阖着眼，仅看眉宇韩芷兮便知他此刻定是烦闷至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停，她跟着顾昱珩一起下了马车。
却发现，他居然来了虞府。
贴身太监开路，直接破开了将军府门。
虞府门前的确挂满了白绫，但根本没有人守灵堂。
奴才和婢女都在府上安静地扫地，擦桌。
顾昱珩贴身的太监率先惊恐：“皇上，虞家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顾昱珩脸色一沉，直冲着她的院落而去。
他是一国之君，府中小厮和婢女皆不敢拦圣驾。
可只有韩芷兮心中全是着急，因为她娘竟也不见踪影。
若是被顾昱珩发现自己不在府中，追问起来，那顾昱珩轻而易举就能查出她的下落。
女子从军，韩芷兮不怕别的，只怕顾昱珩会因为她一人而迁怒虞家。
虞氏世世代代入朝为将，几世英名，不能就这样毁在她的手里！
可尽管她费力地挡在顾昱珩的跟前，都是徒劳。
“陛下！”
来人是她的母亲。
韩芷兮：“娘……”
妇人耳边鬓发苍白，精神不济。
两月不见，娘居然消瘦了这么多。
在韩芷兮眼中，她娘就这么颤巍跪下，但背脊挺直。
顾昱珩这才停下脚步，微敛怒气，问：“皇后呢？”
我娘抿唇：“陛下，小清这几日染了风寒，在府中休养，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服药睡下了。”
吃了闭门羹的顾昱珩脸色极差：“五日后，朕要以皇后礼迎娶卿卿，虞家也要以当初嫁皇后那般，不能因为卿卿是庶出就怠慢轻视。”
虞母一怔：“可嫡庶有别……”
一声冷叱打断虞母接下来要说的话，顾昱珩双眸闪过瘆人寒芒：“朕没在同你商量。”
话落，他又补充道：“今日，朕也要将皇后接回宫，谁敢拦朕，杀无赦。”
接着顾昱珩就径直往她的厢房走去。
韩芷兮站在那里，凌风而立。
吹得她魂魄之身遍体生寒。
哪怕娘亲几次阻拦，顾昱珩还是到了她的院落。
太监上前，冲她房内高呼：“陛下移驾亲临，皇后娘娘快些出来迎接吧。”
里面久久无人应答，里面烛光微亮，分明是有人的。
虞母怯怯出声：“陛下，小清应是睡熟了，还望陛下……”
顾昱珩耐性极差，尤其是对自己。
他一脚踢开她的房门，直冲里间走去。
韩芷兮一脸震惊：“不要——”
不等娘亲阻拦，顾昱珩已将躺在床上的人翻了过来，定睛一看——
那根本就不是韩芷兮，而是她的贴身婢女素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