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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安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沈知薇愣了一瞬，不敢相信的红了眼。
胸腔之中情蛊涌动，痛意钻心。
伤痛至极的模样让顾言安的心狠狠颤了下，眸里掠过愧意：“微微，刚刚我只是一时情急才会那么说。”
可越是情急之下说的话，越说明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沈知薇扶着腰，硬生生忍住疼：“不管你怎么想，夭折是这孩子的命，我无能为力。”
顾言安胸腔里又涌上一股无名火：“不帮就不帮，你总提命做什么？”
“还是你想用这件事情威胁我？”
话如锐利匕首，狠狠划开沈知薇心上的腐烂伤口。
她指节攥的发白，颤声反问：“我威胁了你什么？”
顾言安面如冰霜，黑沉的瞳孔里满是猜忌。
对峙间，一道提示音打破沉寂。
顾言安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眉宇间冰霜褪去，敷衍了沈知薇一句。
“算了，我说不通你，你休息吧。”
接着匆匆转身离开。
他全程没有问过沈知薇后腰的伤，与那个当初宠她、她受一点伤都会紧张的顾言安判若两人。
更如刀锋刮她心的，是顾言安手机上给阮楠备注【孩子妈妈】。
一时之间，沈知薇都快分不清，究竟是后腰的伤痛，还是心更痛。
她缓了又缓，才忍着疼挪动脚步回禅房。
不料没走两步，观门口就传来一道尖锐的辱骂。
“一个装神弄鬼的破地方，也敢危言耸听咒我孙子，我今天非要给它点颜色看看！”6
沈知薇身体一僵，闻声望去。
四目相对。
温母满脸嫌恶走进观里，身后跟着一大群黑衣保镖。
见到沈知薇，她就破口大骂：“就是你这个小贱蹄子，到处宣扬我儿子把温氏做到今天是沾了你的光。”
“呸！也不看你什么货色，给我砸！”
身后的保镖闻声而动。
霎时，叮铃哐啷的打砸声不断。
来上香的人四处尖叫躲避，年幼的师弟纷纷上前阻拦劝说却被推到在地。
温母趾高气扬，还在怒骂。
“敢说我孙子夭折，那今天我就替天行道，铲了你们这些封建迷信！”
沈知薇耳边嗡嗡作响，心口疼的仿佛在滴血。
天清观立观至今，一直以行善解困受万人敬仰朝拜，就算是最苦难的时候从没被人这样打砸过。
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都住手！”
沈知薇红着眼呵止，强按下翻涌的情绪看向温母，违背着心说。
“是我撒了慌，阮楠的孩子能活，你叫顾言安和阮楠来，我亲自给他们道歉。”
见她低头，温母更加得意，走上前抬起手一下下的戳沈知薇的额尖。
“早道歉不就完了？要是我的孙子活不下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沈知薇额尖被戳的通红，却仍旧忍着没开口。
温母却还觉得不够解气，嗤笑唾骂：“沈知薇，别忘了你这条贱命也是我儿子救的。”
“我要是你们这些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早就找个地方死了算了！”
观里大多数都是弃婴，这话无疑是在他们伤口上撒盐。
不少人都红了眼，年幼的师弟甚至忍不住，眼泪直掉。
沈知薇几乎是硬生生逼退眼里的泪意，咬牙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一定是被父母抛弃的？”
“你说我可以，但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也不介意用这些神神叨叨的手段让你付出代价！”
温母被她眼里的狠决吓得止不住后退。
她顿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指着沈知薇骂：“真是一个疯婆子，我懒得和你计较！”
说完又暗啐一声“给我等着”，才带着人下山。
哄闹散去，观内终于安静下来。
满地狼藉如针刺在沈知薇心上。
她哽了又哽，放缓声音哄师弟们：“我们先把来上香的客人送走，再收好东西，这几天关门，不接待观客了。”
年幼的师弟们含着泪点头照办：“是，师兄。”
观里规矩，男女一律只称师兄弟。
沈知薇颔首，思绪重重关上三清殿门，跪在三清神像面前，虔诚叩首。
“天清观养我长大，现在却还要因我备受误解和欺凌，是我惊扰了祖师爷。”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弟子明白，天道循环，命格难改，弟子会把这条命还给顾言安，了却此桩劫难……”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晚。
沈知薇才直起腰，恭敬上香。
看着香炉里烟熏袅袅后，她才放下心离开。
不料转身的瞬间，一缕夕阳金光落进大殿，殿中神像看起来像是忽然闭上了双眼，刚点燃的香烟嘭的一声，断裂在地……


可惜，大殿香断一事沈知薇并没有察觉。
她回到房间，嘱咐师弟们：“我要闭关，要是温家的人来找，就让他们在偏殿等我。”
接着就将自己锁在房里闭门不出，所有的饭和茶都由弟子放在门口。
……
七日后。
闭关结束时，沈知薇已经面白如纸，脚步虚浮。
她拿着绘制好的换命符，推开房门。
迎面就撞上守在门口的顾言安，他眼里布满血丝，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始终得体的西装也起了褶皱。
见到沈知薇的那刻，他劫后重生般猛的上前将人拥尽怀里：“微微！我不知道我妈会来找你，我已经和狠狠说过她了。”
力道大的像是要将沈知薇融进骨血。
似乎是真的很害怕会失去她。
可要是真的爱她，真的怕失去，又怎么会舍得让她从被爱云端坠落到背叛的谷底？
沈知薇心如死水，强忍情绪推开顾言安。
她拿出折成三角的符咒，递给他：“只要让阮楠随身戴着它，孩子一定会平安生下来。”
顾言安伸手正要去接。
不想下一秒，符咒就被急忙赶回的玄机率先夺走！
他风尘仆仆，往日的清风朗月尽数消失，紧握着符咒的手不断缩紧：“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是禁术！”
更换气运的符咒，是要用人命换人命。
天清观一直将它列为禁术，不允许任何弟子使用。
她怎么能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才刚成型的胎儿！？
沈知薇怎么会不知道。
可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了别的办法，只能有这样才能让温母不再来观里打扰祖师爷和师兄弟。
她阖了阖眸，咽下无奈和苦涩：“师兄，这是我欠他的。”
“欠他就要用命还吗？”玄机沉声反问。
他薄凉的看向顾言安：“你知不知道，等阮楠带上符咒，孩子健康落地之时，就是微微的死期。”
沈知薇想开口制止玄机，却见顾言安一脸不耐：“你们够了吧。”
男人冷凝的目光在沈知薇和玄机身上扫过：“一个符而已，至于说的这么危言耸听吗？”
“给就给，不给就不给，我不想在这看你们演这种生离死别的戏码。”
说完，他就要转身走。
“顾言安。”2
沈知薇轻飘飘的叫住他，像是已经疲惫至极：“师兄，给他吧。”
玄机目光滞了瞬，最终还是将符咒递了过去。
顾言安接过，眼里染上喜色：“微微你放心，只要阮楠生下孩子，我会像从前一样爱你，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会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
说完，他快步离开，从始至终都没问过沈知薇状况。
不关心她为什么脸色苍白如纸，又为什么说话有气无力。
看着顾言安渐渐离开的背影，沈知薇体内的情蛊再也压制不住，心脏仿佛被撕裂一般痛。
这时，“啪嗒”一声！
鼻尖突然滴出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长袍。
晕过去的最后一秒，耳边只剩玄机带着担忧的声音：“微微！”
……
再睁开眼时，屋子里漆黑一片，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天。
沈知薇的骨头像被碾过，浑身上下都在痛。
她张了张嘴，嗓子也像被刀剌过：“师兄……”
桌边的玄机听见动静，立即快步过来：“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落，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巨大响动。
沈知薇担心是温母又来闹，忍着疼问：“发生什么了？”
玄机脸色变了变，沉默半响之后才回道：“是顾言安和阮楠，他们担心孩子，觉得住在观里安心……”
沈知薇眸光闪了闪，语气低落下去：“这样啊……”
玄机放劝慰：“别多想，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不管是情蛊还是符咒，我都会想办法破解。”
沈知薇强扯出一抹笑，什么都没说。
玄机又叮嘱了几句，才起身出门。
不知道他怎么办的，后来隔壁再也没有声音传过来。
接下来好一段日子，沈知薇都躺在床上静养。
换命符是在吸收她的气运生命，换给阮楠的胎儿，还要替孩子挡下一切劫难。
所以，阮楠的孩子越大，她就会越来越虚弱，头上的青丝也会渐渐白去。
床边烟熏袅袅，是沈知薇给自己点的长命灯。
里面的灯芯短短一截，当火光越来越小时，夏季也结束了。
秋风微凉，路过的师弟们都在说院中的银杏古树早早就黄了叶子，像是在给什么人送别。
沈知薇心念微动，想要去看看。
不料走进院中，才发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隔壁立了一堵墙，将之前连在一起的地方完全分开。
隔壁的声音悠悠传来。
“时瑾，你快看，宝宝在踢我！他好活泼，长大后一定会像你一样，英俊厉害。”
“乖乖的，别在闹了，长大后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
只是听着，沈知薇都能感受到顾言安和阮楠之间的温情。
曾经她也一万次想过自己怀孕，顾言安会是什么模样。
现在她知道了，大约也是这样，温柔缱绻至极。
隔壁的温馨欢乐和她院中的死寂苍凉格格不入。
沈知薇原本麻木到荒寂的心，竟然又涌上撕裂般的痛意。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此后再也没出过门。
代替顾言安陪伴她的，是那本记录了他们相爱多年的相册。
之后。
沈知薇一天比一天衰弱，缠绵病榻，药石无医，阮楠的却孩子一天天健康长大。
这夜，天清观突然提前入冬，下起了柳絮般的大雪。
隔壁突然传来慌乱的呼救：“快，阮楠要生了，快来人送她下山！”
听到动静的时候，沈知薇正倚靠在窗边看雪。
她精神一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强撑着下床，赤着脚跌跌撞撞走到观门口，正好遇见顾言安、阮楠一行人。
四目相对的那刻，时间仿佛停滞一瞬。
看着骨瘦如柴、鬓边长出银丝的沈知薇，顾言安心口发疼。
他克制不住，迈动脚步去她身边，衣角却被人拉住。
阮楠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拽着顾言安不肯松开：“时瑾，我害怕，你陪着我好不好？”
顾言安脚步一滞，轻声对着沈知薇说：“等孩子生下来就结束了，微微你等我。”
接着头也不回的送阮楠下山。
沈知薇心脏一缩，下意识朝着顾言安的背影追了几步。
她以为经历了这么多背叛伤害，自己早就不爱顾言安。
可现在却满脑子都是，他们真的还能再见吗？
下一秒，她因为体力不支，一个踉跄摔到在雪地里。
眼睁睁看着顾言安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沈知薇眼角的热泪一滴滴砸进雪里：“顾言安，我永远不会再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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