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栩的皮鞋落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与客厅里满眼恨意的段君言四目相对。
“你来干什么？”
“徐璐璐在哪？”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段君言一愣，随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徐璐璐？我不是把她给你了么？到处都是啊。”
赵烨及时出声：“段先生，那是动物骨灰。”
周嘉栩却朝身后开口：“进来，搜！”
门口鱼贯而入几个保镖。
段君言倏然站起身来：“姓宋的！你他妈想干什么！”
这句话，让周嘉栩眼神一戾。
他眼底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伸手拽住段君言的衣领，一拳狠狠砸了下去。
顷刻便见了血。
周嘉栩眼球也爬上血丝。
“你想和徐璐璐联手骗我到什么时候！”3
“段君言，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这时，一个保镖从楼上走下来。
“宋总，找到了温小姐的手机。”
周嘉栩停下手，看着如死狗一样的段君言，直起身。
他接过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我的朋友圈上。
他踢了踢段君言：“让她出来。”
噗。
段君言吐出一口血水，笑出的牙齿上全是鲜红。
“徐璐璐啊？她早就死了，四年前就死了！”
“四年前，医院电话打到我这里，我才知道她死了。”
“周嘉栩，你很气吧！那些朋友圈都是我发的，你是不是很生气啊，哈哈哈哈！”
我看着他这幅疯癫的模样，不禁一阵恶寒。
可段君言笑着笑着，却突然抬手捂住了眼。
“老子跟她说离婚，她一点留恋都没有，转头就走了。”
“明明我才是先喜欢她的那个，她凭什么一眼就喜欢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个蠢女人还把遗产都捐给你，真他妈蠢！”
“周嘉栩，当初她说分手，你但凡纠缠两天，她绝对会心软，可你没有，是你害死了她！”
他说着，又拼命摇头。
“不，是我害死了她，我为了逼她回来，打垮了温家，让她妈去住养老院……”
“徐璐璐，老子骗你的，我没什么白月光，你他妈怎么一句都不问我……”
“是我害死了桑桑，桑桑……”
我垂眸看着段君言，心里没有多少起伏。
只想问他，把我的尸体藏在了哪里。
我不想跟他一起生活，我想跟我妈埋在一起。
周嘉栩也喉结动了动：“行，等我找到她，我让你跟她一起死！”
“赵烨！动用所有关系去查徐璐璐的去处。”
段君言突的抓住周嘉栩，目露期待：“你要是找到她了，能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吗？”
回应他的，是周嘉栩狠狠的一脚。
“你真是疯了！”
这时，他手机响起，周嘉栩接起电话，径直往外走：“顾秋，什么事？”
“阿舟，研究院那边邀请我们一起去看看成果，你有时间吗？”
周嘉栩捏了捏眉心，回道：“好，我马上过来。”
半个小时后，周嘉栩的车停在一栋白蓝相间的建筑面前。
门口，顾秋正带着一众研究人员在等着。
周嘉栩下车，那些人迎上来，嘴里不断喊着‘宋总好’之类的话。
他面色如常，跟着顾秋往里走。
两人上了二楼，顾秋开口：“到时对外公布成果的时候，当初用作实验的人体也会一同展览出去，他们都是通过医院自愿捐献。”
顾秋按着密码：“只是有个捐赠者倒是可怜，因为白血病死了，尸体都没人认，医院送人过来的时候，她口袋里还有封遗书。”
她推开实验室的门，各种精密的仪器中，三个巨大的柱体矗立在实验室中央。
顾秋走过去，指着中间那具遗体开口：“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
我骤然愣住，巨大的柱体中，我身无寸缕，苍白的被浸在透明液体中。
顾秋凑近柱体，念着简介上面的名字。
“徐璐璐。”
她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周嘉栩，继续念着我粘贴在下面的遗书。
“我死后，所有的遗产都归……周嘉栩？”
顾秋一顿，却下意识读了下去。
“如果肾脏匹配成功，匿名捐献给周嘉栩母亲……”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念到最后，倏然转头。
就看见周嘉栩怔怔看着柱体里的我，眼睛里几乎要溢出血来！
空旷的实验室内，仪器发出细微的响声。
可我站在周嘉栩身边，却听见了他巨大的、急促的心跳。
不知为何，我能如此清楚的看到他眼底一点点爬满血丝，他的眼眶一点点红透。
他垂在身侧的手轻颤，紧接着蔓延全身。
顾秋愣住了，她小心翼翼的喊他：“阿舟？”
周嘉栩仿佛才回过神来，他直直冲到我身旁。
视线紧紧落在我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上。
周嘉栩问顾秋：“告诉我，这是你们做的标本是不是？她不是真人是不是！”
顾秋被他吓住，却还是耐心告诉他。
“阿舟，这些是自然死亡的白血病患者，医院在询问过本人意愿之后，才送到研究院来的。”
周嘉栩咬着牙，冷着脸开口：“不可能！”
他指着我的尸体音色发厉：“徐璐璐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
他看着顾秋被吓住的模样，慢慢垂下了手。
许久，他才开口：“我要当时的所有资料。”
顾秋沉默的点头出去。
周嘉栩站在我面前，微微仰头看我。
我飘浮在他身侧，分明看见他发红的眼尾。
我轻声一笑。0
周嘉栩，原来你还会为我流泪啊。
可是你的眼泪，对我来说，早就不值一提了。
你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发现我早就死了的事实。
可你没有。
你一意孤行的想让我亲眼见证你的功成名就，好让我知道当初抛弃你是多么错误的选择。
可你忘了，我徐璐璐爱你时，你身无分文。
我看着周嘉栩的背影，心里仿佛有什么执念突的化作了气泡。
没多久，顾秋便带着一个研究员走了进来。
顾秋开口：“阿舟，这是研究院档案科的负责人，陈切。”
那人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平板划到一个加密文档，点开，放在周嘉栩面前。
“宋总，这是医院那边，关于温小姐的遗书与意愿书。”
我垂下眼，看着平板上的资料。
意愿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名字，看着那有些扭曲的字迹，我恍然想起一些事情。
当时身体上的痛苦几乎让我疼的神志不清，导致我忘记了之后还签订了遗体捐赠这回事。
记忆模模糊糊的浮现在脑海。
“温小姐，这是捐赠意愿书，我念给您听，您再签字。”
躺在病床上的我，脸色苍白，眼里毫无生的意志，虚弱开口：“不用了，我签。”
我抓着笔，从骨缝里渗出来的疼让我几乎捏笔都捏不稳。
我咬着牙签完字之后，整个人便陷入昏迷。
“温小姐！”
紧接着便是床头刺耳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
陈切站在周嘉栩面前，低声开口：“温小姐过来时，我们还等了一个星期，却仍旧没有人去医院认领她的遗体，所以我们才以这张意愿书为准，将温小姐用作实验标本……”
“够了！”周嘉栩突的打断他，“我要带她走。”
陈切怔愣一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带着学究的固执和恳切。
“温小姐捐赠的对象是给研究院，而且，她不能离开实验室，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将她的尸身保存完好。”
顾秋上前一步：“阿舟，他说的没错，三年时间，温小姐的尸身已经被药水浸透，你无法带走她。”
周嘉栩表情凝固一瞬。
他眼里透出深切的痛苦，可他依旧没有完全失态，他只是转身看向我，手掌按在冰冷的器皿上，一双眼里红着红着，突的落下泪来。
“桑桑……对不起。”
他这句话说出来，我突然感到他身上那股莫名的吸力消散了。
原来我也不是无所求，我死后不散的执念，不过是一句道歉。
我感受着冥冥之中呼唤我的声音，轻轻闭上眼。
“再见了，周嘉栩。”
我却不知道，我消散的那一刻，周嘉栩猛然转头望向了我！
“桑桑，该起床了。”
隐约中，徐璐璐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喊她的名字。
徐璐璐动了动，温暖的感觉侵遍我全身，带着在阳光下晒的软蓬蓬的被窝触感。
不对劲！
徐璐璐猛然睁开眼，却对上周嘉栩那张脸。
那一瞬间，徐璐璐呼吸一窒。
周嘉栩笑出一口白牙，声音温柔：“桑桑，有哪里不舒服吗？早餐我做好了，在桌上……”
他的话，止于徐璐璐惊恐的目光里。
徐璐璐骤然起身后退，却疼的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周嘉栩赶紧上前：“桑桑。”
“离我远点！”徐璐璐厉声喝止他。
周嘉栩的身影陡然僵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