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条死狗一样蜷缩在角落里,如果没有这几千个一笔一画来发泄心里的仇恨,他怎么能熬过来?
“下面我问你话,不重要的,你点头或者摇头,重要的,你就在纸上写下来,行吗?”
太微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白清苡知道他不应声的原因,“或许我现在做不到,但总有一天我会把他的罪行都昭告天下。”
“呵,呵,呵……”
太微鼻孔里连着发出几声“呵”,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表示对白清苡的话,很是不屑。
“你不信我?”
太微不说话。
“那你想带着这些秘密躺进棺材里?”
白清苡忽的冷笑一声。
“谁会知道,你曾经是钦天监监主的最得宠的小厮?谁知道你是被冤枉的?谁知道人前温文尔雅的朱旋久,其实是个刽子手?”
太微的身形,开始剧烈的晃动,跟抖筛子似的。
“你出事后,朱家找上门,你家人只有连夜逃走。你爹没多久就死了,是被活活气死的,你娘也很快跟着去。
你哥想你,就在爹娘的坟边给你也弄了个坟,放了几件你的旧衣裳。”
白清苡:“他以为你死了,怕你在那边没银子花,说弄个坟,就算是有根的人,清明烧纸你就能收到,不会被别的小鬼欺负。”
太微眼底泛起红,红到能滴出血来。
“太微啊。”
白清苡轻轻叹一口气:“你就是为了你哥,也该告诉我真相,他给你竖坟,烧纸,说明他是惦记你的。”
泪,从太微的眼底流出来。
一滴,一滴。
这人命啊,比狗贱,比猪贱;
可再贱的人,也想被人惦记着,牵挂着,思念着。
太微狠狠地吸了吸鼻子,一边点头,一边嘴里:“啊啊啊……”
这一幕,看得屋里所有人都心酸无比,连最会插科打诨的小裴爷都沉默着坐回了原位,沉默着端起了茶碗。
白清苡坐定,偏过脸去看陆景辞。
陆景辞冲他轻轻一点头。
“朱府五老爷的桃花井和催命钉,是你们帮朱旋久一道做的?”
太微眼睛打量着谢知M.L.Z.L.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连这个都能查到。
半晌,他点点头。
“谁的主意?”
白清苡:“朱旋久吗?”
点头。
白清苡:“是为了朱家家主之位?”
点头。
白清苡:“红狐狸毛哪里来的?”
太微目光扫向笔。
朱青忙把毛笔蘸了点墨汁,塞到他嘴里。
太微咬住笔,身子往前一凑,头一低,在纸上一笔一划开始写字。
陆景辞怕自己凑过去惊着他,白清苡腿脚不便了,目光一偏,朝向小裴爷:你去。
小裴爷着急想知道这人写了什么,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我……求……我……哥……去……山……里……收……的。”
小裴爷这边读,那边朱远墨着急地冲白清苡递眼色。
白清苡阖了下眼睛,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等太微写完,他问道:“朱旋久的这些歪门邪道,跟谁学的?是谁教他的?”
太微把毛笔往上一抬,朱青赶紧给笔又蘸了些墨汁。
“一……个……女……人。”
小裴爷读完,不等白清苡开口,自己先忍不住问道:“这女人是谁啊?”
太微咬着笔,摇摇头。
不认识?
白清苡转身和陆景辞对望,陆景辞低声道:“地点,时间。”
白清苡赶紧转回去,“你们第一次见这个女人,是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太微陷入了回忆。
涞源府刘知府的府上,半年内连死了五个人,风水大师找了好几个,都查不出原因。
刘知府没法子了,求爹爹告奶奶,花了好多银子找人关系通到了朱家这里。
老太爷觉着好奇,就专门走了一趟。
付姨娘的娘家,就在涞源府。
付姨娘进朱家这么久,还没回过一趟家,老太爷就把他们娘俩都带去了。
到了涞源府,老太爷被人请进了知府府上;
付姨娘和四爷则被付家人接到了家中。
到了付家,付姨娘忙着和哥嫂说话,小四爷在一边有些闷闷不乐。
付家小门小户,吃的喝的哪里比得上朱家。
那家人的嘴脸也恶心,个个谄媚,都恨不得跪下来舔付姨娘的脚,别说小四爷瞧着不高兴,他们做下人的也看不惯。
付姨娘见儿子这副表情,就命天市和他陪着小四爷去外头转转。
这一转,就转到了后花园。
后花园里有个仆妇盘腿坐在苗圃里,耳边插一朵大红花,冲四爷招了招手。
第六百一十七章邢家
他和天市一见那仆妇,就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人很瘦,瘦得皮包骨头,两腮的胭脂擦得很红,嘴上也擦满了胭脂,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人瞧,有几分瘆人。
于是两人赶紧把四爷拦住。
哪知就在这时,那女人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
“亢星造作长房当,十日之中主有殃,田地消磨官失职,接运定是虎狼伤,嫁娶婚姻用此日,儿孙新妇守空房,埋葬若还用此日,当时害祸主重伤。”
彼时,他刚到四爷身边不久,老太爷也没教他什么算命和看风水的本事,不等反应,四爷挥开他们的手,就跑过去了。
“你刚刚嘴里说的是什么?”四爷问。
“你是朱家人,倒还来问我?”仆妇答。
“你怎么知道我是朱家人?”
“我还知道你排行第四。”
“你是谁?”
仆妇冷哼一声,又答:“我是你姥姥。”
四爷顿时大怒,转身就走。
这时,那仆妇嘴里又冒出来一通话,四爷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最后竟一扭头,又跑回去了。
就这样,仆妇坐着说,四爷站着听……
足足半时辰,两人都一动不动。
他数次想上前把四爷扶走,都被天市给拦了下来。
天市长他三岁,很早就在四爷身边当差了。
他不敢不听天市的话,只好悄悄问:“那仆妇都嘀咕了些什么?”
“好像在说算命风水的事。”
天市摇摇头:“我也不太懂。”
他急得太阳穴一跳一跳,“你不懂,还敢放心让四爷听她胡说八道,万一教坏了怎么办?”
“你刚来,四爷有些脾性还不知道。”
天市低声道:“他不愿意听的,一句话都进不了耳朵;他愿意听的,谁也拉不走。”
见他还瞪着两只眼睛不明白,天市又道:“咱们做下人的,小主子高兴才是头等大事,别的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过了一会,付家的人远远找来。
那仆妇轻浮的在四爷脸上摸了一把,笑眯眯道:“遇上我,是你的造化,记住了就受用一辈子啊,我的亲亲好外孙。”
天市一看那女人动手,吓得赶紧冲过去,把四爷抱走。
他跟在他们身后瞧得很清楚,四爷的眼睛一直望着那仆妇的方向,一眨也不眨。
这时,付家人也瞧见了苗圃里的仆妇,你问我,我问你,都问这仆妇是哪里钻出来的?
小裴爷已经听懵了,“难不成那仆妇不是付家人?”
太微摇摇头。
“后来这人呢?”
太微咬笔写了三个字:骂、打、赶!
家里莫名其妙跑出来个疯女人,付家的几个下人一拥而上,骂的骂,打的打,把女人赶出了宅子。
那女人头发被扯下来一绺,花也掉了,袖子也被撕坏了,脸上一左一右都是巴掌印,狼狈的不像样子。
偏她还咯咯咯的笑着,一边笑,一边还手舞足蹈的跳起舞来,像个疯子一样。
“太微,当时朱旋久几岁?”
太微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六。
六岁?
仅仅六岁就能记住疯女人的疯言疯语?
“朱青,喂点水给太微,让他先歇一歇。”
白清苡吩咐完,扭头看着陆景辞,刚要说话,小裴爷像支箭一样冲过来。
自己过来还不够,还朝李不言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来听听。
李不言真是无语了。
这人半个时辰前和她吵架,还指天发誓再不理她,这会又招她过去?
小裴爷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痛啊!
去就去。
大侠我心里好奇着呢!
四个脑袋凑一块,小裴爷立刻说话:“这个付姨娘有些邪门。”
白清苡:“我觉得她是故意等在付家的吧?”
李不言:“她说的多半是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陆景辞:“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懂这些歪门邪道,又是女人,会不会就是刑家人?”
卧操!
卧操!
卧操!
四个人,八只眼,眼里同时冒出一个信息:刑家和朱家难不成有仇?
白清苡当机立断:“得派人再去一趟五台山东台顶。”
小裴爷一想那老和尚的德性就头疼,“他不肯说真话怎么办?”
“简单。”
陆景辞冷笑一声:“你拿着庚宋升的调令,看他说不说。”
真聪明!
也真缺德!
小裴爷立刻走到太微的桌前,拿起桌上的笔,开始奋笔疾书。
写完,掏出随身带着的官印,哈了几口热气,“啪”的一声,把自己的官印盖上去。
见歪在太师椅里的太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裴爷把纸折起来,冷哼道:
“大人我想办法把那疯女人给找出来,朱大哥,掏钱。”
朱远墨支着耳朵,把四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二话不说,就从怀里掏出来几张银票。
小裴爷接过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