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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下了两日。
姜雪宁悠悠醒来，外面一片漆黑。
她疲惫抬眼，就看见大夫将自己头顶的银针慢慢取出，而后转头对姜赵氏说：“熬不过今晚了，有什么话就趁早说吧。”
姜赵氏当场嚎啕大哭。
姜雪宁自然也明白了这话的含义，她含着泪张着嘴喊了句：“娘……”
见她醒来，姜赵氏将她揽在怀里：“你荒唐啊！你若在王府过的好，你爹和你哥哥死的也值了！可怎么就是这样的结果呢？”
老管家将大夫送走，看着这对母女，也红了眼眶：“小姐，你千万别恨少爷。姜家落难，他最担心的就是你。你那次离开，少爷是暗中含泪送你回去的。大家都是为了保全你啊。”
姜雪宁在姜赵氏的怀里流下泪来，她费力的张口：“娘，是女儿……不孝，害了……你们。”
姜赵氏听了却越发哭得厉害。
姜雪宁已经开始气若游丝：“下了地府，女儿一定……一定求阎王，来生再……再做您们的.....女儿，弥补今生……的亏欠咳咳……”
她话未说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赵氏慌乱地用手去擦拭她嘴角下巴的血：“姜雪宁，你忍一忍……”
姜雪宁紧紧地拽着姜赵氏的手，已经说不出话的她只剩下满眼的不舍与留恋。
她不想死，她已经不是王妃了，她可以陪着母亲了。
她怎么能这么残忍的让母亲在送走爹爹和哥哥之后又送走自己呢？
她想活下去啊……
老管家拦住要给姜雪宁灌药的姜赵氏，老泪纵横。
“夫人，放小姐走吧！”
姜赵氏不愿，依旧给姜雪宁灌药，奈何那药根本入不了口，全数吐出了出来，打湿了两人的衣襟。
“你喝啊，你快喝啊——！”姜赵氏不愿放弃，依旧灌着。
老管家看不下去，上前将药碗端开，哭着喊道：“夫人！小姐太疼了，让她走吧！！”
姜赵氏再也忍不住的抱着姜雪宁嚎啕大哭：“走吧，都走吧，你爹和你哥哥会护着你的，莫要害怕，到了下面再也不会受苦了……”
大约半炷香后，姜雪宁攥紧姜赵氏衣袖的的手，终是脱力地垂了下去。
只是，自此她的眼睛再也没闭上。
王府。
天外一声惊雷，萧临之惊坐起来。
胸口是窒息一般的疼痛。
他喘息了几下，才披上衣服下了床。
风雪漫天，萧临之不知为何走到了寄秋院。
院内除了那棵梅花树，其他都已烧的残破不堪。
萧临之望着那满地的梅花瓣出神，那花似乎渐渐的与姜雪宁的脸重合。
他不知为何想起那天十里红妆，姜雪宁挑开盖头，笑靥如花。
但不知何时，她便再也没有对自己笑过了……
突然间，胸口又是一阵疼痛袭来，萧临之几乎站立不住。
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一般……
在梅树下，萧临之想了一夜，似有了什么决定。
天色刚亮。
他便唤来随从：“备马，去姜府。”
这三年他不满太后随意的旨意，不悦姜雪宁的“暗中算计”，可姜雪宁爱他这件事并不作假。
他突然想再给姜雪宁一次机会，若她肯认错，休书作废也未尝不可。
出得门的路上，随从有些为难。
“王爷，姜府……已经败了，府邸也卖了，姜家如今只剩下姜夫人和管家了。”
萧临之停下脚步：“何时发生的？”
“三日前。”
三日前？！不正是姜雪宁火烧寄秋院那日。
姜雪宁那时的绝望眼神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萧临之呼吸一窒，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可不过才离了王府一里不到，萧临之便看见一老人拖着一口薄棺，一满头白发的老妪捧着排位踉跄着与他迎面而来。
在擦肩而过那一刻，萧临之身形一僵。
他勒紧缰绳，策马奔回，对着那两老人的背影吼道：“站住！”
姜赵氏缓缓地转过身。
萧临之瞳孔一怔，颤抖的话瞬间被卡在喉中，目光直直定在姜赵氏手中牌位上：爱女姜雪宁之位。

第10章 我不信

萧临之双拳紧握，眼中浸着微怒和慌乱：“姜雪宁呢？”
板车“吱”地一声滑动了一步。
姜赵氏抹去残泪，转过身去：“走吧。”
细细的雪飘然而至，两位老人步履蹒跚的背影渐渐远去。
萧临之黑眸定在那口薄棺之上，气息紊乱的有些狼狈：“好，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要干什么。”
萧临之一深一浅地跟着薄棺之后，不肯靠近一丝，也不肯远离一毫。
城外。
板车徐徐停下，旁边是一个空坟。
萧临之的跟随到此让姜赵氏恨意骤起。
“王爷，姜家已经给了你两条命，请您不要再来打搅他们最后的清净之地了。”
随从见萧临之死死盯着薄棺，便提议道：“王爷，不如开棺一验。”
老管家闻言，气得脸通红：“您贵为摄政王，当真要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吗？”
姜赵氏从怀中拿出一张带血的休书，声音已然沙哑
“王爷忘了吗？姜雪宁已经不是王妃了。”
萧临之一把将休书夺过，动作之快让姜赵氏来不及反应。
他将休书撕成碎片，赤红的双目带着决绝：“休书不曾盖王印！她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话毕，他跃上马驰骋而去，扬起一地休书碎片。
王府外。
缰绳勒紧后，萧临之只觉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来。
随从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萧临之甩开他们，猩红的眼眶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他捂着心口，密汗划过紧蹙的眉心，许久才抬起沉重的腿进了府。
大厅中，小梅笔直地跪着。
萧临之额上青筋突起，看着小梅嗤笑道：“你也跟姜家串通好了来诓骗本王吗？”
小梅却将手中一叠被血浸透的锦帕举起来，声音哽咽：“奴婢自知人微言薄，可王爷，王妃三年来从不曾对不起你。如今她也去了，求王爷不要再对王妃有成见了！”
厚厚的一叠血色锦帕如同烈火灼伤了萧临之的双目。
他微颤的手一把掀开小梅，锦帕散落一地。
萧临之瞪着小梅，所有怒火都喷涌而出：“来人！将这个胡说八道的奴才撵出去！”
不一会儿，几个小厮架着小梅往府门走。
小梅见萧临之这般无情，只为姜雪宁感到不值。
“王爷，您可知王妃死不瞑目啊！”
萧临之身形一晃，强压着心痛：“打二十大板，扔出去！”
小梅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走到姜雪宁的墓前。
她重重地跪了下去，放声大哭：“王妃！你一生终究都错付了啊！”
杂乱的寄秋院中只有梅树还残留着一抹余情。
萧临之看着梅树，隐隐能看见树干上斑驳血迹。
姜雪宁，你跟本王玩捉迷藏是吧？
什么是平常女子，什么平凡姻缘，你休想就这么离开！
萧临之扯断一根树枝，毅然转身而去。
太后宫外。
萧临之冷冷地看着宫外挡住他的两个宫女：“太后呢？”
宫女跪了下来，被萧临之的气势吓得不轻：“太，太后在与晋宁公主说话，说不见任何人，王爷还是别为难奴婢们了。”
萧临之怎会在乎两宫女的阻拦，直接就跨了进去。
行至寝殿门外，太后怒骂声便从殿内传了出来：“你糊涂啊！”

第11章 王妃人呢？

萧临之止住脚步，用眼神呵退身后的宫女。
寝殿内，太后捶胸顿足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晋宁：“你陷害姜然，害得姜家家破人亡，你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了啊！？”
晋宁妆容被眼泪冲花，却依旧不肯认错：“太后，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萧临之啊！萧临之不爱姜雪宁，姜雪宁又不肯下堂，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萧临之被姜雪宁折磨一辈子呢？”
“啪！”
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晋宁的脸上。
太后含泪骂道：“荒唐！萧临之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若是他不愿的事，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屈服。哀家若不是知道他这性子，怎么会已以权势逼迫姜家同意嫁女，姜雪宁也从未求哀家做主她的婚事，可你都做了什么！？”
轰隆一声。
萧临之脑只觉脑中一声惊天响雷，整个人都已经无法思考。
这三年他都干了什么？
误会姜雪宁，让她无辜遭受了三年的孤寂和委屈……
萧临之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王府，也不知怎么走到的寄秋院。
梅树下的花瓣稀稀落落地被淹没在雪中，好似树干上的血迹一般扎眼。
萧临之颤颤巍巍地挪步环视着这方已无人的小院。
呼啸而过的寒风好像在嘲笑他这些年的愚蠢。
萧临之依靠着梅树，终是无力地滑坐下去，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视线模糊中，萧临之看见孱弱的姜雪宁站在梅树下，期盼的眼神伴着嘴角的血线，微笑着看着他……
萧临之病重两日未醒。
宫中皇上听闻此事也是特地赶了过来。
看着萧临之苍白的脸色，皇上担心不已，但是他作为皇帝的尊严不能容许他承认自己的过错，只有满心的后悔。
又过了两日。
一丫鬟刚将滤好的药放下，正巧看见萧临之睁开了眼。
丫鬟立刻奔出房门，边跑边唤太医：“王爷醒了！太医！”
萧临之看着屋内的下人和太医，眼中尽是疑惑和探寻：“王妃回来了吗？”
此言一出，在场人都愣住了：王妃死了已经有五六日了啊！
萧临之见没人回应，立刻怒斥：“本王问你们话呢！王妃呢？”
下人们被萧临之的怒火吓得六神无主，立刻跪了下来，却无一人出声。
“一群废物！”萧临之撑着身子下了床，连外衣都没披就摇晃着出了房。
望着寄秋院的破败景象，萧临之稍稍愣住。
若不是那棵梅树，他真以为这里从未有个叫姜雪宁的人。
萧临之怒视着面前跪在地上的下人：“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丫鬟小厮们一脸震惊地望着萧临之，心想王爷莫不是失心疯吗？
萧临之拂去肩头的一些细雪，语气淡而摄人：“叫人把这儿重修，若和从前有一丝不同，本王就杀了他们！”
当日半晌，萧临之魔怔般地在王府中走着，连一间小小的柴房都不肯放过一眼。
直到萧临之吩咐备马说去姜府，随从才壮起胆子问道：“王爷去姜府……为何？”
萧临之将披风披在身上，尽管光线阴暗，他眼底的柔光却足以将前路照亮。
“去接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