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显示是她的母亲郑梅芳。她几乎已经猜到了她来电话的目的,自从她开始直播教学瑜伽,逐渐有了经济来源,郑梅芳便想方设法问她要钱,有时甚至用出欺骗的手段。
郑梅芳曾使用一级演员才拥有的哭腔,哭诉着她的父亲江刚被查出癌症,需要三万元化疗费用。善良的她自然是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经济支持,前前后后汇款十万多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的父亲正健壮如牛地在麻将桌上搓牌。
后来郑梅芳又多次故伎重施,陆陆续续从她手里骗了几万元。编造的谎言一次比一次紧急,诸如弟弟被警察抓、出车祸之类的,无所不用其极。而善良的她总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去支援。
这家人居然可以用诅咒自己亲人的方式行骗!
这次她决定亲自查验真伪。
“女儿啊。”郑梅芳的哭腔如此逼真,痛苦到她听了以后想笑,“乖女儿,这回妈真的需要你帮忙啦。”
“多少钱,说吧。”江竹月回答得平静异常。
“不是钱的事,真不是钱的事。”郑梅芳抽泣鼻涕的声音让她差点没听清,“你弟弟快不行了,他想见你最后一面。请你回来一趟。”
说罢电话就在一片杂乱的声音中挂断了。
她最后那个请你回来,说得非常动容,江竹月第一次见郑梅芳的语气颤动到这种地步,那是一种几乎绝望的呼唤。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悲痛迅速席卷全身,虽然她的弟弟除了欺负他,并没有多少心灵上的情感维系,但是毕竟一起生活二十多年,就算不是血浓于水,也是人命关天。
一瞬间泪水充盈啪啪而下。
江竹月心底本就隐藏着莫大的思念,此刻又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席卷。与黄山上幸福的五人显得他们格格不入。
但她又不愿意让自己的痛楚影响他们的喜悦,于是将所有负面情绪全部打包,埋藏在胭脂粉黛包装出来的笑颜满面之下。
江竹月的家乡桐城,距离黄山市不到百公里,是一座拥有两千年沉淀的历史文化名城。
小城杨柳依依白墙黛瓦,弯弯曲曲的小径上别有一番悠悠韵致。
然而这座美丽的小城留给她的回忆却并不美丽。
她对于回家这件事原本非常抵触,大巴车的颠簸中她回忆了所有回到家出现过的场景。
吸血鬼母亲见面会哭惨卖穷问她要钱偿还债务。冷漠的父亲因为需要给她做饭而抱怨嫌弃。养尊处优的弟弟会把外面受到的委屈全部迁怒于她,而遭来一阵辱骂。
而这次不同,她的眼泪竟然随着狂飙的大巴一并狂飙。
那个记忆中木色的大门已经斑驳,此时虚掩着,透露出院子里丛生的杂草。
门口那块儿时与弟弟一起坐看星空的石头,一动不动显得十分凄凉,这让她本来风干的泪水再度决堤。
她整理着思绪,不知道如何面对同样涕泗横流的母亲。多少年了,母爱这方面对于她来说相当于是一张白纸,如何将安慰二字书写上去,她无从下笔,只能一遍一遍练习着拥抱母亲诉说的台词。
她不知道见到弟弟的那一刻,所有对他的仇恨会不会一瞬间蒸发。亲人这个词被她尘封在字典中多年未碰,而此刻却要翻开那本字典,一遍一遍朗诵那一种陌生的情愫。
“足月,你可回来了。”
郑梅芳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这让江竹月多少有点始料未及。
她无法想象几个小时以前痛不欲生的女人,此刻为什么变得笑脸相迎。
大脑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变故,双腿机械地跟随着郑梅芳的脚步,逐渐走入屋内。
“草!又上当了。”即便从来不爆粗口的江竹月,此刻脑海中也不禁口吐莲花。
这家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等她反应过来一切时为时已晚。
“咱们都是正经工人子弟,家庭出身也算门当户对。”江刚说话时将一口茶叶吐回杯子里,嘴角泛着白沫。
房间内乌烟瘴气,江刚坐在饭桌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回来的江竹月母女。
“快来快来,这就是我们家竹月啦。”他的手湿滑油腻,抓着江竹月小臂,她感到一阵阵不适。
沙发上并排坐着三个人,中间的是个白胖子青年,脸像黄山脚下卖的那种瓷器娃娃一般,下巴堆肉一时数不清有几层,见江竹月进来,双手挥舞笑得花枝乱颤,难辩雌雄。
左边是个中年妇女,一样的白胖,简直和那个白青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瓷器,只不过满脸皱纹一笑起来更是找不到眼睛。
右边的男人个头矮小,在左边的母子面前看起来反倒像个孩子,他头发稀少,见江竹月进门,时不时将两边的头发捋到头顶。
“我弟弟呢?”江竹月还是试探着轻声问道。
“竹月,这是刘二柱一家,今天叫你回来呢就是跟他们认识一下。”
“是呀是呀,我女儿每天忙事业,很难得回一趟家。”
“我们都是实在人,今天也是带两个孩子见见面,咱们两家也熟悉熟悉。”
“你看,这俩年轻人还真是般配呢,笑起来有点夫妻相。”
江刚和郑梅芳一唱一和地开始介绍。
江竹月看着门口堆放的两盒特仑苏和两条中华烟,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二话没说,挣脱了江刚的手腕,掩面朝着门外跑去。
“女孩子容易害羞。”
“挺好,我家儿子心善,就适合这种脸皮薄的女孩子。”
江竹月朝着来时的路狂奔,青石板小路在她思绪的节奏中“啪嗒”作响。
她想起了高考后的那个午后,随着最后一门英语结束,郑梅芳将囚禁了两天的江竹月释放出来。
她因此错过高考,错过那个在心中徘徊了足足三年的梦想。
委屈不服,她在散场的考生人群中逆流而上,在无数已经解脱的学生中自我束缚。
教室里、操场上,所有的教科书、练习册、作业本、试题卷,被撕成粉末,化作漫天皑皑白雪,在学生们的欢呼声中从天而降。
每一片白纸都承载着一个梦想,他们最终会飞向世界每个角落,丰满自己的羽翼,成就生命的厚度。
而她站在着漫天雪花中独自伤悲。
直到夜幕低垂她才回到家中,郑梅芳和江刚的卧室灯火依然亮着,他们虽然由于年龄体力不支,可还是乐此不疲地彼此喘息。
江竹月路过他们门口,听到她不应该听到的声音,她胃里一阵翻涌,所幸这几天都没有怎么进食,也吐不出东西。
可是在力不从心地喘息之后,她听到了真正让她呕吐的对话。
“死老头子,要你有什么用,一辈子就没硬过几次。”
“我也不想啊,有时候明明还行啊,不争气的家伙。”
“二十几年前那个道士不知道还在不在。”
“你别说还真灵,自从买来足月,那段时间是真硬!”
“买了
相关Tags:家乡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