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8月31日那天，胡惜花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带时洲去边县小学报道了。
边县小学在东西街的最东边，离他们家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走路的话也得三十分钟。
胡惜花打算每天骑自行车送时洲去上学，但是时洲说和隔壁家的阿芒一起走路去就行。
胡惜花也知道自己一把老骨头，说不定哪天给摔了。
她看着懂事的时洲，很是欣慰。
其实时洲主要想的是放学后能和阿芒一起去玩，听阿芒说学校附近有个废弃工厂，可以去那里玩。
9月1日边县小学正式开学，时洲上一年级。
胡惜花六点就起床给时洲做早餐，虽然是简单的面条，但是在天还没亮的黑夜里，香味显得特别浓郁。
六点半左右，胡惜花上楼喊时洲起床，那会儿天才刚刚亮。
时洲坐在餐桌前，看着那碗热气蒸腾的面条，眼里似乎也起了雾气。
从前的日子里，哪怕是他的亲生父母也没有早起给他做过新鲜的早餐，他的早餐只会是前天晚上留下的剩饭。
命运对他格外不公，让他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父母；却又格外眷顾他，给了他一个那么好的奶奶。
他含着泪吃完了这一碗面条。
“时洲啊，赶紧吃完得去上学啦。”胡惜花催促他。
“好。”
黑夜与黎明重叠之际，空荡的街道上两个小人影背着书包往学校走去。
八点多，齐苗才醒过来，她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下了楼。
今天居然看到的是奶奶，齐苗有些意外。
她小跑过去，开心地喊了句：“奶奶！”
胡惜花乐呵呵地应着，帮她洗漱，又端出早餐来。
齐苗奶声奶气地讨好着：“想要喂。”
胡惜花敲了下她的小额头，说：“多大个人啦还要喂，羞不羞？”
齐苗捂着额头笑嘻嘻地，自己抓起筷子笨拙地挑着面条。
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齐苗边吃边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转着。。
“时洲哥哥呢？怎么不见他。”齐苗终于想起这几天都是时洲哥哥陪她吃早餐的。
“什么哥哥？”胡惜花替她拨了拨额头垂下来的头发。
“啊？就时洲哥哥啊。”齐苗更加不懂。
“哦，时洲啊，奶奶把他卖了，换了这碗面。”胡惜花眼睛都不眨一下。
齐苗愣住了，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碗面。
嘴里还含着来不及吞下去的面条，突然她就大哭出来：“时洲哥哥……”
“我不要面条，我要哥哥。”
……
胡惜花本来想吓吓她的，结果这孩子当真的，还哭得那么惨，把她的心都哭疼了，急忙说：“哎哟哟苗苗，奶奶跟你开玩笑的，哥哥去上学了，中午就回来。”
“真的吗？”齐苗还哭着。
“真的真的，我们乖乖吃完早餐一起等哥哥回来。”胡惜花哄她。
齐苗这才重新咬着面条。
这些日子她算是知道了，时洲哥哥不会真的打她，还会跟她玩。
唔，好像有哥哥也不错。
吃过早餐齐苗就跑到了隔壁家找琳琳，琳琳正在哭，今早醒来她发现自己掉了一颗门牙，很丑。
她总觉得是她哥哥昨晚趁她睡着时揍她，把她一颗牙打掉了。
齐苗也有点害怕，但是时洲从来没有揍过她，时洲也说了，只要她听话，他就会护着她的。
嗯，得听话。
于是齐苗又跑回了家，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口，等时洲下课。
边县小学一般都是十一点就下课了，可齐苗等到差不多十二点也没看见时洲，她都快睡着了。
胡惜花煮熟了午饭就去了二楼把收割水稻的农具搬出来擦拭着，又到了收成的季节了。
“苗苗，瞧见哥哥了没？回来了就先吃饭哦。”胡惜花在二楼传来声音。
“哦——”齐苗拉长声音应答她。
没一会，齐苗才看到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跑着回来。
阿芒首先蹿进了隔壁家，时洲瞧见齐苗后向她走来。
齐苗等他走近，看清他的模样后睁大了双眼。
时洲的手上、脸上都沾了黑乎乎的汽油，衣服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勾烂了。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奶奶呢？”
齐苗指了指二楼：“奶奶在晒东西。”
时洲捏了捏齐苗的脸蛋：“别告诉她，知道吗？”
齐苗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时洲松开手，瞧见齐苗的脸上也沾上了汽油，皱了皱眉。
扯着她一起去厨房洗干净。
等胡惜花从二楼下来，就看到兄妹俩坐在餐桌前乖巧地吃着饭。
“时洲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胡惜花担心他路上会出什么事。
“哦，我和阿芒在教室里看了会书。”时洲认真地说。
“不错不错，多看点书好，学习才会好。”胡惜花丝毫没有怀疑。
齐苗看了看时洲的脸，知道他撒谎了。
奶奶说撒谎的孩子会长长鼻子的。
下午放学后，时洲又是很晚才回来，不过这次他没有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吃过晚饭后，时洲正准备去找阿芒玩，胡惜花却喊住他：“时洲，你不用写作业吗？”
时洲停住脚步，挠了挠头：“我在学校写完才回来的。”
“那你教一下妹妹认数和写字，上学了就不要总想着玩。”
“哦……”时洲有气无力地走了回来，在书桌前坐下，拿出本子和笔。
齐苗就坐在他旁边，觉得有点新奇。
时洲咬了咬笔头，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用铅笔写下“1~10”的阿拉伯数字，一个一个地教她读，齐苗跟着。
教了一遍下来，时洲指着个“2”问她这是什么。
齐苗把脑袋凑近盯着，盯了好久还是支支吾吾啥也说不出来。
时洲有些烦躁，看了眼胡惜花在厨房忙着，他小声地骂：“你是猪吗？1、2、3都不会数。”
“我……我——”齐苗不敢顶嘴。
“再教你一遍，学不会我揍你。”时洲又恐吓她。
齐苗努力记着，丝毫不敢分神。
第6章 欺骗
四岁的齐苗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见识到了人性的多面。
时洲一边在胡惜花面前扮演着乖孩子，每天都受到表扬；另一边又在齐苗面前呈现出十足的坏，动不动就恐吓她。
他经常都会很迟才回家，并且每次都有理由骗过胡惜花。
身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污迹，有一次胡惜花发现了他衣服上的污迹，问他这是哪来的。
时洲也谎话连篇地混过去了，不过之后他就学乖了，尽量不往衣服上弄。
再后来，齐苗甚至发现他身上有淤痕，她都吓坏了，就想跑去告诉胡惜花。
这下时洲又是捂住她的嘴警告她：“敢告诉奶奶就揍你！”
其实这么久相处下来，齐苗知道时洲是真的不会揍她，只是唬她而已。
不过最终她还是没有告诉胡惜花。
直到有一天——
这时时洲上四年级，齐苗读一年级。
一个周六，齐苗还在二楼的床上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她听了一下好像是有人在打架。
她抱着被子滚了一会又想睡过去，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是时洲！
齐苗立刻睁开眼睛，利落地翻身下床，跑到楼下去看，果然在家旁边的巷子里看到时洲跟阿芒，和好几个男孩子对峙着。
对面的男孩子有大有小，好几个都比时洲要高要壮，他们面露凶狠，不好惹的样子。
其中一人叼着根烟，嘴巴也不干净，说：“我妈说了，你死了爹妈，是被别人捡回来的。”
那是时洲的逆鳞，碰一碰就能让他化身小野狼，暴露本性。
那些人笑得十足的坏，刺痛了齐苗的眼睛。
时洲听了更不得了，眼睛都烧红了，冲上去就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对方人多，时洲和阿芒没一会就被他们钳住手脚，一拳一脚的落在他们的身上。
齐苗慌得不行，下意识地冲上去扒拉对方的手，去挠他们、咬他们。
“那是我哥哥，不许你这样说他，我打死你们！”齐苗生气起来就像炸毛的猫，龇牙咧嘴。
一时间差不多十个小孩扭打在一起，动静尤其的大。
没多久旁边的大人就发现了，把他们分开。
每个人都受了伤，其中时洲最严重，额头、眼角和手脚都有流血。
旁边的大叔直接把他送到了医院，齐苗也跟着去了，哭了一路。
胡惜花赶到的时候，时洲正在缝针，额头接近眉峰的伤口很深，估计得留疤。
她都吓死了，完全没想到平时乖巧的时洲竟然会跟别人打架，她问坐在一旁的齐苗怎么回事，齐苗哭着说是那群男孩子欺负哥哥。
齐苗身上倒还好，只是头发和衣服被扯乱了，刚才时洲一直护着她。
缝完针后，时洲垂着眼走出来，看到胡惜花那一刻他是愧疚的。
不过胡惜花以为他真的是被欺负了，只是安慰他，也没有怀疑什么。
三人回到家后，她去问了旁边的大人怎么一回事，又去找了阿芒和那几个小孩家里，她得为她们家时洲讨个公道。
然而，一家家地问了才知道，事实不是那么回事，多听一句她的心就凉一截。
时洲原来几乎每天放学就去学校附近拉帮结派，还打架。
阿芒的家长还说时洲让他们家阿芒做小弟，还有其他家好几个孩子都受他胁迫。
胡惜花一听气得差点高血压犯了，她竟然不知道时洲平时的乖巧全都是装的，连齐苗都被他带得学会撒谎、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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