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自已被留下了,巧慧心里一阵欢喜,只是又听说不让自已贴身伺候,难免有些失望。
只是她也很是识趣,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等到打发了巧慧出去,耿洵独自一人坐在房里,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满是无奈。自他记事时候起,母亲就喜欢事无巨细的掌控,从他衣着住行,到他身边伺候的人,甚至连他书房里用的茶和熏香都要亲自挑选,有半点不听她的安排便又要折腾许久。
当初恩荫之职,若不是他悄悄托人求了去都察院,又得皇上的允准,只怕母亲绝对要将他送去五城兵马司承武职。
今日母亲过来,只怕又是为了他的婚事,她心里已经相中了温府的姑娘,是无论如何不许他拒绝的。
耿洵想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在锦绣坊的惊鸿一瞥,身着沉香色对襟褙子密合色挑线裙的年轻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一弯秋水潋滟生光,隔着屏风声音清越婉转。
明明是枯燥繁复的账簿,在她嘴里说来简单又轻松,三两句就能说到紧要之处。
这样聪慧绝艳的女子,怎么会遇到凌家那样的人家!
他说不清自已是怎么想的,只是那种惋惜之情好像并不纯粹,又暗暗夹杂一点窃喜,仿佛是发现明珠暗投的人,总还有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一样。
听说巧慧被留下了,庄夫人欣喜非常,忙让人唤了她过来,笑容满面地问她前一夜的事。
“世子吩咐让奴婢在外头伺候,不曾,不曾留在房里……”巧慧越说声音越小,分明察觉到了庄夫人的笑容淡了下去。
“连进房伺候都没有?难不成还是没瞧中?”庄夫人顿时泄了气,心里更是懊恼,没想到巧慧的模样不差,儿子居然还是看不中。
巧慧难堪地低下头,手里紧紧攥着衣袖不敢开口。
“也罢,他能留你在院子里,总还是瞧着你十个不错的,你就好好留在那边伺候,说不得哪一日就让你进房去了,你也替我多留心留心,看看世子都做了些什么,悄悄过来给我回话,好让我安心。”
巧慧不敢多话,只能小声答应着,随后自已回了耿洵的院子去。
第91章 后路
江夏侯府果然很快送来了买妾财,足足二百两,在京城已经算是十分丰厚了,只是比起当初给冯家的银子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
程老夫人看着那一匣子银子,并没有太多喜色,毕竟这是把凌玉锦送去当妾才换来的,她心里实在是不舒坦,但也不能不打点起来。
当妾室不比做正头夫人,不能有陪嫁也不能有陪房,连私财也不能带,唯一能带走的就是一身衣裙和头上的些许首饰,却还不能太过了,怕惹得主家不喜欢。
赵夫人终究还是顾全几分凌家的脸面,答应让凌玉锦带个丫头过去,也好让她身边有贴心的人能伺候,可是旁的就不能再越了规矩了。
“衣裙都要新做的,让锦绣坊的绣娘过来给量衣吧,首饰不能太贵重了,你看着给她挑一套头面带着过去就好。”程老夫人恹恹地靠在榻上,吩咐曲妈妈去办。
曲妈妈得令去了湘竹馆,刚进门就被一个花瓶砸在了脚边,吓得她跳了起来,扶着丫头的手才勉强站稳。
看见的就是柳眉倒竖模样吓人的凌玉锦,正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们这起子狗奴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黑了心哄着母亲把我给送出去做妾,要不是你们,母亲和大哥怎么舍得让我受那种委屈!”
曲妈妈无辜地想要分辩几句,却不想凌玉锦已经冲了过来兜头就是两个大嘴巴,扇得她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姑娘,姑娘,冤枉呀,奴婢不曾……”
凌玉锦冷笑:“你还要狡辩,如果不是你在母亲面前胡乱嚼舌根子,我堂堂凌家二姑娘,怎么可能去给人做妾!”
凌玉锦如今是恨上了凌家里的人,不但程老夫人和霍明亨被她恨上了,就连这些伺候的人也都成了她眼中钉肉中刺,一心觉着就是她们故意害了她。
曲妈妈真是百口莫辩,想说这是程老夫人和霍明亨的主意,又怕说出口之后成了自已编排主子,只能哀哀哭着说自已是冤枉的。
挨了凌玉锦好几下,被丫头拉开了,她脸上也火辣辣肿了老大,还不得不强挤出笑来:“老夫人吩咐奴婢过来帮姑娘定新衣裙,这是锦绣坊送来的衣料子,姑娘若是看中了,这就让绣娘过来……”
脸上挨了几耳光,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凌玉锦的脸色,唯恐一句话没说完她又冲了过来。
谁料凌玉锦看了一眼那几匹料子,都是海棠红、桃红、银红的料子,一匹正红都没有,更是恼恨上头,上前一把掀了丫头手里的盘子。
“我就这么下贱,只配穿这些?连陆氏那么个商户出身的都能当正头夫人,我只配跟那些破落户和丫头出身的一样打扮?!”
骂完了还不解气,上前一脚踩在衣料子上狠狠碾了几下。
曲妈妈哭丧着脸:“姑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您消消气。”
妾室不比正房,不能穿正红的衣裙,就是首饰也只能戴个偏钗,这也是有规矩的,谁也不能逾越了去。
只可惜凌玉锦岂是一句规矩就能打发了,她不但把衣料都给掀了,还把曲妈妈从房里轰了出去,一点脸面都没给。
曲妈妈那一肚子的委屈实在无处说,只能苦着脸吩咐丫头捧了衣料回去给程老夫人回话。
刚过了穿堂,却在回廊边见着正歇凉的屈婆子,手里还拎着一只酒坛子和一只食盒。
见着她,屈婆子连忙堆了笑过来:“老姐姐,这是去忙什么呢?”
话没说完又一眼瞥见她那张红肿的脸,哎呦一声:“这是怎么了,谁还敢跟你动手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曲妈妈先前与屈婆子也相熟,时不时托她出去帮着带点私物进院子,听她问起来,顿时苦从心里翻上来:“唉,别提了,还是老妹子你过得自在。”
屈婆子举起手里的酒坛子,笑呵呵地:“我这刚得了小半坛子新丰酒,一会子当完差事来我那坐一坐,还有一碟子猪头肉,正好下酒。”
曲妈妈也正想找人说说心里的苦,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到曲妈妈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院子各处落了栓,屈婆子倒还等着她,早就在桌上摆好了两只粗瓷碗,倒上了混浊的酒水,一碟子猪头肉喷香软烂,还特意准备了一碟子糟鸡。
“老姐姐如今得了老夫人的器重,身份可是不一般了,等闲都不敢与你多走动,就怕人笑话我要巴结了讨要好差事呢。”
屈婆子一口下去了大半碗酒,咂咂嘴笑眯眯说着。
曲妈妈却是长叹一口气:“你们都以为我如今得了好,却不知道这心里的苦呀。”
她把今日去给二姑娘送衣料挑首饰的事说了,连连摇头:“旁人都以为我现在是风光了,老夫人让我在身边管事当差,却不知道在主子眼里,咱们还不是块烂泥,想怎么作贱就怎么作贱。”
“今儿回去还被老夫人好生训斥了一顿,说我不会当差,怎么能由着二姑娘胡来,得劝着她照着规矩来。”
“你说二姑娘那性子……那是能劝得住的吗,那就是神仙老爷来了也得挨两个大嘴巴子!”
多喝了几碗酒后,曲妈妈的话越发多了,都是她心里积蓄已久的牢骚。
屈婆子听着笑了笑,状若不经意地道:“你听说没有,先前罗妈妈一家子已经被人牙子给卖了。”
曲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提起这个来,点点头:“听说了,罗妈妈病得厉害,恐怕已经是不成了。”
“当初罗妈妈出了事,被夫人给拿住了,老夫人也不替她求情也不救,她挨了一顿板子回来还被撵了出去,连治伤的药都不给。”
“好歹也是在老夫人跟前几十年的老人,连一点体面都不给,如今一家老小都不知道被发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曲妈妈有些清醒了,想到自已的处境,苦笑着:“我从前是瞧着罗妈妈可怜,现在想想自已,只怕以后与她没什么两样。”
屈婆子望着她,目光犀利,眼中没有半点酒意:“难不成你打算就这样走罗妈妈的老路,等到用不上的时候被发卖掉?就不想着给自已留条后路?”
曲妈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