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绵南如遭雷劈,正要拒绝,却被喝了酒的父亲用冰冷、通红的双目堵了话。
跟那个男人之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到嘴边的那句“不去”变成了“谢谢。”
于是虞绵南被姜乐云当卧底、跟班使唤到了现在,整整两年。
好在她“卧底”的小组还算好相处,组长喻冰年过三十,一向公事公办,倒也没有因为虞绵南的裙带关系为难她。
明暗光影滚动,电梯叮的一声拉出一片刺眼的雪白。
虞绵南抽回思绪,整顿了下精神。
一进门,她照例被出来添水的姜乐云逮住,拉去办公室说了一顿,等教训地差不多了才把她放出去。
虞绵南径直去了组长的办公室。
外头阳光正好,她敲门时看到组长正在煮咖啡,热气升腾,给偏冷调的房间格局里添了一丝暖气。
喻冰看到敲门的虞绵南时愣了下,随即想明白了什么,摇头轻笑,“别人是带薪休假,你是物尽其用。月末定题又有热闹了。”
虞绵南扯出一个无奈的嘴角弧度,“组长,您就别打趣我了。”
喻冰倒了一杯咖啡递,递给被霜打过的虞绵南,“抬起头,喝点。”
虞绵南接过,想着组长知道这事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喻冰对全组人都很好,哪怕是对她这个“奸细”也没有苛待,反而尽心指点。
虞绵南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可是她夹在这水深火热里两年,真有点熬不下去了。
正当她琢磨着怎么不蹚浑水时,一个文件夹递到了她面前,“人都回来了,就别闲着了。正好,有个外勤任务交给你吧。”
虞绵南一听“外勤”两个字,眼睛瞬间亮起。
她把咖啡放在旁边,接过文件夹仔细看了眼,发现这竟然是石瑰的撞色系列采访。
这期定的是“温柔乡与象牙塔”。
虞绵南迅速扫过,眼睛逐渐变圆。
“温柔乡”定在了南方的江镇,而“象牙塔”居然定在了Q大的商学院!
商!学!院!
来之前她还在犹豫用什么借口跟凌深套近乎,没想到借口就这么送上门了,还能避开姜乐云,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
虞绵南已经难以用语言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她难掩激动,差点给喻冰跪下,“组长!您真是大好人!!”
喻冰不知道虞绵南的小心思,只以为她在为逃过一劫而欣喜,说着,“采访有两期,先定高校的,再定江镇的。等你忙活完,月末选题也结束了。”
虞绵南感激地点点头,立刻竖起三根手指向喻冰发誓,保证好好地完成任务,然后拎着咖啡出了办公室。
虽然离开前免不了被姜乐云念叨,但是好歹能躲过一劫。
虞绵南决心好好准备,事业美人两手抓。
她看了下舒枫给的课表,发现周五还有一次凌深的课,于是她和摄影师定了时间,又按照策划上的联系方式跟Q大宣传部的人对接了时间,迅速敲定了事情。
这个项目一直是喻冰在负责,虞绵南可不能丢了她的脸,这几天一直在看资料、写稿子,累了就看看凌深的论文养眼。
不过网上的资料有限,虞绵南觉得内容太单薄,干脆趁着周四天气合适,去了趟自己熟悉的书店。
临出门前,她还拜了拜那张被供起来的姻缘签和课表,添了一炷香,希望明天能和凌深有新的进展。
—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点也没下班,书店里的顾客挺少。
这家店是虞绵南经常光顾的,虽然位置偏僻,可书的种类挺全,还有一些小众的。
老板是个年轻人,好打交道,一来二去的,虞绵南也跟老板混熟了,关系不错。
她进去以后没看到人,也没锁门,估计老板一会儿就会回来,于是绕到了经济学的书架旁,开始认真地选。
来之前,舒枫给了份书单,挑的都是适合初学者读的。
只是这书的名字比较拗口,虞绵南的视线在书架和手机图片里逡巡。
找了半天,她总算在最顶上的那层看到了要买的书。
但是这个位置摆得不好,虞绵南踮起脚也只能摸到书脊,拎不出来。
找书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给沉寂的书屋敲出一点波纹。
虞绵南听到声音以为是老板回来了,喊着,“付老板,你这书塞这么高是不准备卖要当传家宝吗?赶紧的,帮我一把!”
她说完,不远处的脚步声停了片刻,又重新响起。
虞绵南的视线还黏在那几本书上,嘴里念叨着,“我可是下了血本要追凌深,到时候把人搞回来,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亲到求饶!”
她说的时候,特意加重了“求饶”两个字,以振奋精神,却未感知到脚步声踩着她的“尾音”停在身后。
片刻,一只手越过虞绵南的头顶,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费力气便拉出了那两本虞绵南够不出来的书。
“谢谢!”
然而,书并未落到虞绵南手里,反而从她的头顶划出一个弧度,落去了身后。
虞绵南纳闷转身,随即落入一股雪枝香和檀香中。
一掌外,凌深侧光而立,一手拿着书,一手插在裤兜里。
淡金色的眼镜边框折出淡淡光晕,投在冰凉的书架上。
他低头,目色未变,淡然地问了句——
“你刚刚说,谁求饶?”
虞绵南仰头看着凌深,第一反应居然是他今天穿的这一身真好看。
黑色衬衫、修身长裤,简单的装束勾出他精瘦的腰身,倒是那串佛珠还是原样垂在那截劲瘦的手腕处。
虞绵南没忍住盯得入了神,还非常干脆地,咽了下喉咙。
……
这口水声在安静的书店里被无限放大。
凌深压下眼,冲着虞绵南这毫不遮掩的视线,猜到她大概又说了些不着调的话。
未等虞绵南回复,他便断了这个话,“算了。”
虞绵南费了老大力气才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正要跟上去解释时,外头一阵脚步声和着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从楼下传来。
“我就说那条线索没用,你非让我去查!”
话音刚落,虞绵南便看到正主书店老板气冲冲地上了楼。
付尘淼看到这里有人也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虞绵南啊!好久没见你了,书挑好了?”
虞绵南点头,可点到一半,她发现自己手中空空如也,因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凌深。
后者手里捏着两本书的书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深色书皮上愈发显得冷白。
虞绵南抿了下唇,默默挪过去,对着凌深乖巧地摊开手,“谈老师,我要买单了。”
说着,她顿了下,“如果您愿意赠给我,也不是不行。那我就不拆这两本了,拿回去供着。”
凌深:“……”
他思索片刻,感受到手中的分量,低头扫了眼那两本入门级别的经济学书籍,抬手放入了虞绵南的掌中。
付尘淼把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一边结账一边好奇地问道:“你认识他?”
虞绵南应声,“机缘巧合认识的,您也认识?”
付尘淼嗯了下,眼神意味深长,“我跟谈教授配得上认识这俩字吗,我就给他跑腿的。那能让谈教授惦记的只有……”
“付尘淼。”
凌深难得开口,曲起指关节朝着桌面上重重地扣了两下,“你话挺多。”
被点名的人无奈耸了耸肩,“抱歉,没管住嘴。”
付尘淼一通操作结了账,把书装进袋子里,末了又想起什么,从身后的深红色木制小方框里捏了张书签放到虞绵南手边,“这是书店新进的小纪念品,专门请人画的,送你一张。”
虞绵南打开看了眼,发现这是仿木质的书签,边缘被细心的磨平,正面拓着一片淡淡的水彩画。
山水相邻,绿树连绵,还有一座临江的小木屋。
最惹眼的,是木屋与山水之中有两道小小的身影,一高一矮,一黑一红,朝前跑着。
忽然,虞绵南的脑子里晃过些什么碎片,然而等她想抓住时,东西早没了。
付尘淼见她晃神,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儿,”虞绵南眨眨眼,“这画看着是色块组合,但是给人一种拼命想要留住记忆的感觉,作画的人是不是想找什么东西啊?”
话落,凌深的眼神微动,侧身打量了下身后的人。
女孩儿的神色比前两次见到时,多了点认真。
虞绵南未觉凌深的视线,又感慨了一句,“真想见见这位画家,请问他是谁啊?”
付尘淼听着,挑了下眉,眼神不经意地扫过身边的凌深,“真不巧,这位画家接了我这单后就收笔了,也不怎么见人。不过,我会把你说的转告给他。”
虞绵南听完,点了下头,把书签认真地夹进了两本书中。因为还有工作在身,她不能多留,临走乖巧地跟凌深道了声,“老师再见”。
一出门,她立刻丢了乖乖女的假象,跟舒枫发消息,“出门拜佛果然有用!!!我居然在店里看见谈美人了!!!明天又要见面了,好期待啊!”
舒枫回的挺快,“这么灵?那我下次也要去求张签,保佑我顺利毕业。”
姐妹俩一拍即合。
—
另一头,书店里。
挂在门口的风铃声逐渐消散,付尘淼对顾客的热乎骤然冷却。
他倚在柜台边,摸了摸下巴,“你这张脸真是到哪里都招桃花啊!说,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凌深懒得理会付尘淼的用词,按了按太阳穴,“没查到吗?”
可付尘淼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姑娘常来买书,人也很机灵,关键是她居然看懂了你这画里的意境。看来大师上次说的‘缘聚缘散皆在一念间’还真有点道理,你要不要……”
他刚看向凌深,就被后者薄凉的眼神挡了回去。
付尘淼立刻举手投降,不敢装糊涂了,“好好好,不开玩笑了。我去查了,那个女孩是十五岁才跟父母到了江镇,跟你说的时间对不上。”
凌深静静地听着,手指摩挲着佛珠,缓缓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