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旻辞端着托盘回到了花厅。
林洛洛看到她去而复返,薄唇抿紧,原本死寂的心一点点恢复了生气。
谢旻辞给自己倒了盏茶,手执书卷,就这么坐在花厅里看书,只当林洛洛不存在似的。
却不知道此时的林洛洛内心正倍受煎熬。
眼睑微垂,温雅的脸色一片苍白,眼眶微红,心头一阵闷闷的疼。
她还是在乎他的。
这个认知让林洛洛既欣喜又满腹酸涩,更痛恨自己曾经的愚蠢,越想就越觉得她那么好,那么好,好到愿意看他一眼,都让他觉得是恩赐。
林洛洛知道自己是卑鄙的,肮脏的,明明配不上她,连给她为奴都不配,却偏偏控制不住地奢望不该奢望的,他就是狼心狗肺,就是恬不知耻……
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偿所愿?
可他就是忍不住贪求。
“本宫让你罚跪反省,你在干什么?”谢旻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清冷意味。
林洛洛蓦然回神,下意识地跪直了身体,面上情绪敛了干干净净,“臣知错。”
“想得怎么样了?”
林洛洛微默,低着头说道:“殿下去哪儿,臣就去哪儿,不会改变。”
“本宫的规矩你应该还记得。”谢旻辞目光冷漠,“这张嘴若是说不出本宫想听的话,该如何罚?”
林洛洛声音平静:“打到会说为止。”
“知道规矩,依然选择抗命,这是要表现一番宁死不屈?”
“臣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行为却处处表现出反骨。”谢旻辞嘲弄地笑了笑,“本宫如何相信你的不敢?”
林洛洛抿唇,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无法反驳。
她说的都是事实。
“伸手。”
林洛洛微怔,不发一语地伸出双手。
“掌心摊开。”
林洛洛照做,乖乖摊开手掌。
谢旻辞于是就清楚地看到了他伤痕累累的掌心,以前这双手有多赏心悦目,现在这双手就有多糟糕。
掌心磨出的泡已经破皮渗出了水,经过反复摩擦之后,只有惨不忍睹可以形容。
“本宫以前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张脸和这双手。”谢旻辞嗓音散漫,像是在评价一件破损的收藏品,“现在你自己看看……折腾成这般模样,你让本宫说什么好?”
林洛洛垂眸,声音低低的:“养几天就好了。”
谢旻辞没说话,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他头顶,“林洛洛。”
“在。”
“你喜欢本宫?”
林洛洛一默,反应过来之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头,生怕慢一步就会被她误会似的:“……喜欢。”
“很喜欢?”
“很喜欢。”林洛洛声音微颤,“很喜欢。”
虽然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可是这句话他已不敢再说。
他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可以为了她去死。
“那你告诉本宫,什么样的情况可以让你背叛本宫?”谢旻辞语气淡漠,“本宫知道你现在不会,但你可以试着猜测判断一下,以后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可以改变你的态度,转移你的忠诚,磨灭你的喜欢?”
“不会。”林洛洛心头绞痛,像是有一只手正在无情撕扯着他的心脏,他苍白着脸摇头,“臣不会背叛殿下,永远都不会,死都不会。”
谢旻辞嗤笑:“是吗?”
“真的。”林洛洛像是在强调什么,语调微急,苍白的脸上尽是彷徨不安,“臣不会背叛殿下,永远都不会……”
“林洛洛。”谢旻辞目光凉凉,“你失态了。”
林洛洛一僵,就此止了声,轻轻吸了一口气,面上表情缓缓收敛,很快恢复了平日里温雅从容的模样。
“求殿下信我一次。”他微垂着眸子,目光落在谢旻辞脚尖,声音平静得压下了所有的情绪波动,“臣若背叛殿下,就让臣生生世世沦为畜牲道,做牛做马,做殿下面前的狗,永远受殿下驱使,永远……”
谢旻辞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身走开。
回到花厅,谢旻辞靠着廊柱,看向眼前层层叠叠繁花似锦,目光复杂,情绪翻涌。
来自最亲近的人的背叛,才是最刻骨铭心的伤害。
亲生父母负她,她可以舍弃亲情。
萧景寒害她,她可以让萧家满门死无葬身之地。
晏宸想对付她,她可以让他从那张椅子上滚下来。
经历过一次可悲的人生,在炼狱中翻滚淬炼过,她心肠早已冷硬如铁,可以漠然对待任何人的死亡,手起手落,杀人云淡风轻。
唯独林洛洛。
唯独一个林洛洛。
谢旻辞唇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这个在她最灰暗依旧保持着良善之心的生命里,陪伴着她长达七年的少年,倾尽了她当时几乎所有的心力。
杀他,就是生生剜去那七年的生命。
而曾经以为的背叛,此时仿佛也出现了一点动摇,谢旻辞抬手揉了揉眉心。
从她回到皇城开始,林洛洛的态度就不太对。
谢旻辞转头看向跪在那里的林洛洛,这人不知是不是又魂游天外去了,那张脸远远看着就觉得格外的苍白,没一点血色的样子。
失神的时候浑身笼罩在一层悲伤之中,像是濒临绝望的小兽。
谢旻辞心尖刺刺的。
承认吧,她对这东西就是狠不下心,尤其脑子里始终有他幼时被虐待的画面,心软那一方总会占据上风。
仿佛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能比对待旁人要宽容许多。
轻轻叹了口气,谢旻辞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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