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远凤眸一片幽深，蕴着滔天的怒意。
陆汐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捂着脸先行哭诉。
“哥，是她先动手的。”
陆铭远将摇摇欲坠的陆悠然护在怀里，接过她手中的鞭子，一把甩在陆汐柔身上。
只这一鞭，从肩膀处斜斜抽到了大腿，血迹横亘胸前，如同在诏狱里对待审讯的犯人，陆铭远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陆汐柔连痛呼都喊不出来，趴在地上使劲喘着粗气。
他这才发觉陆悠然眼睛沾了一片白粉，痛苦地闭着，显是被撒了什么东西，他鼻尖清嗅，便知有毒。
“解药。”
陆汐柔痛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哥......我可是你亲妹妹......”
“别让我说第二遍。”
陆汐柔哆哆嗦嗦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陆铭远确认了一遍，才洒在陆悠然通红的眼睛上。
刺痛的感觉消失，陆铭远拿出绢帕轻轻擦拭了片刻，陆悠然才缓缓睁开眼。
萧清妍和陆汐柔都委顿在地，身上几道狼狈的血痕。
她朝陆铭远道了声谢，后面又有书院的人急急赶了过来，宁王斜睨了地上二人一眼，挥手让人把她们带下去。
“殴打师长，简直冥顽不灵，看完伤，罚进慎思堂思过。”
“二哥！”
萧清妍还要争辩，宁王没再看她一眼，被人架了下去。
“还好吗？”
陆悠然点点头，“没事，都是皮外伤。”
宁王叹了口气，“回去好生养着吧。”
陆铭远将陆悠然一路护送回院子，芷瑶替她给伤口抹了药，灼热的感觉才消减一些。
陆铭远一脸愧疚，“对不住，陆汐柔实在是太过歹毒，你旧伤还没好全，又添了新的......”
陆悠然笑了笑，“还要谢谢你，不然我只怕是得再挨几棍子。”
她神情有些落寞，陆铭远想了想，虽然很想留下来陪她，但现在不能操之过急。
“你歇着吧，我回去了。”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陆悠然斜倚在床榻上，有几分疲倦。
这一夜，夏泽渊没有来。
她独自忍着伤痛，木然地躺着，昏昏沉沉睡过去。
如此过了两日，都没有见到夏泽渊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又受伤了吗，还是有什么要事耽搁了。
傍晚时，陆铭远亲自提了药膳过来，他是她的夫君，做这些事在外人眼里，是理所应当的自然，永宁郡主并没有阻拦。
他亲手呈了药汤递给她，陆悠然气色好了很多，苍白的脸颊红润了不少。
“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匆忙接过来，用汤勺喝了一口。
她知道他近日颇为殷勤，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同她重修旧好。
陆悠然有些尴尬，那日他挺身而出，她很感激，可是，她并没有想回心转意的打算。
陆铭远不疾不徐地等她用完，起身收拾。
“芷瑶来就好了。”
“不妨事，照顾你，我乐意。”
陆悠然定定望着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等把桌上的物什都清理停当，他正要走，被她唤住。
“你......你不必如此。”
陆铭远脚步顿了顿，转身时，脸上略带失望的神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不过是些琐事，连这也不需要我了吗？”
陆悠然有些讷讷，她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陆铭远坐了回来，直直望着她的眼眸。
“玉儿，我不求你现在就答复我，我是你的夫君，从前是，将来也是。”
他垂了眉眼，语气低落。
“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他，我不在意，我只求你，分一点，哪怕只有微末的一寸目光给我，我也甘之如饴。”
陆悠然懵着缓不过神，陆铭远这么倨傲的一个人，竟然低三下四求她一点关注，她听错了吗？
“你......”
男人脸上扯出一个自嘲的笑，眼尾又攀上一抹薄红。
“玉儿，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烛火摇曳，微弱明灭的光晕洒在他温润如玉的侧脸上，明暗交错间，那双湿濡的凤眸愈发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陆悠然心口被蓦地一撞，她急急别开脸，连声音都有些抖。
“你别这样......我......”
陆铭远眼底划过一丝幽沉的光，他起身，行至陆悠然跟前，缓缓蹲下来，自下而上地仰视她。
“玉儿，从前都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哽咽的颤抖，陆悠然无所适从，衣袖下，手指尖攥得泛白。
陡然间，一滴泪顺着玉质般的腮边淌下，他执起她的手抚上自己的侧脸，将那滴珠泪接在指腹。
“玉儿，不要丢下我。”
许是被这一幕所震撼，陆悠然如同提线木偶般被他牵着手，触上他的心口。
掌下是勃勃跳动的心脏，如同他满腔灼热的爱意，从掌心顺着血脉，要侵入她的躯体。
“再试一试，好不好？”
“最后一次机会，若你还是厌恶我，我便真的放手。”
记忆里，昔日少年清俊的脸庞同他重合起来，灼灼海棠开得葳蕤艳丽，他在树下接住她坠落的身影，眉眼带笑地问一句：
“哪家不知羞的姑娘？”
她大胆凑上去，呼吸贴着他，眼眸婉转，“爱慕你的姑娘。”
转眼间海棠花坠，她央着他在树下同奏一琴，故意弹错几个音，惹他嗔怪，随即死皮赖脸地缠着他教。
后来他离了书院，会试一举中第，打马游街时，她从高台上跌进他怀里，笑着说：“探花郎的马，我也想骑一骑。”
再到喜烛残宴，他无情地转身离去，她在陆府被欺辱厌弃，再也得不到他一分关爱的眼神。
前世的画面一幕幕涌现，陆悠然眼前一片恍惚。
“头，好痛......”
直到定格在那阴风呼啸的法场上，他坐在监斩台，丝毫没有动容和怜惜，只剩无情的冷漠。
眼泪抑制不住地流，没有人听见她在喊冤，面目狰狞的刽子手毫不犹豫地挥刀斩下。
满眼都是殷红，刀刃上，地上，残躯上，到处都是汩汩的鲜血。
陆悠然目眦欲裂，铺天盖地的血红色充斥了眼眸。
“血......好多血......”
脚下滚过来的，是外公的头颅，她惊声尖叫：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