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徐西成上吐下泻了一整天。
傅楚遥晚上不在,国内的客户约他吃饭,回来的稍晚一些。
徐西成已经抱着马桶吐了一整晚。
傅楚遥估摸着自己回来的再晚一些,徐西成就要昏倒过去。他的脸色很不好,失血严重,惨白一片。
“跟我去医院。”
傅楚遥将他从地板拽起来。
徐西成死活不肯,他潜意识里害怕打针,何况国外看病不方便,有些小病吃吃药就行了。
“行。如果明天再不好,你就得乖乖和我去医院。”
傅楚遥下了最后通牒。
徐西成有气无力,一路扶着墙回房间,床头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傅楚遥害怕他看不清路绊倒。
桌上放着一杯水。傅楚遥已经帮他泡好药。
就知道哥哥这个人嘴硬心软。徐西成觉得心底暖暖的,他仰头喝下药,那药苦得他面容扭曲。
清早起来,徐西成一点儿也没见好。刚从卫生间出来,傅楚遥已经守在门口,说要带他去医院。
昨晚他就警告过徐西成,现在情况越来越差,这下不论如何也要去医院了。
何况要是被徐晚岚知道,怕是更加麻烦。
以她的手段,说不定会把她的家庭医生打包一起送到中国。
国内的看病流程徐西成不清楚,全程一头雾水,被傅楚遥领着穿梭在各大科室。
“好了,你在这里等,我去替你拿药。”
结束最后一项检查,医生说只是有些水土不服,开了几服健胃的药。
傅楚遥将他安置在大厅里。千叮咛万嘱咐徐西成别乱跑。
“哥,那你早点回来。”徐西成拽了拽他的衣角。四周咳嗽声此起彼伏,让他有些担忧。
夏秋季是呼吸道感染的高发期,他可不想治好腹泻又得了其他病。
“这位患者,麻烦你检查完就去拿药,不要妨碍别人看病。”
医生没好气的说。
他行医多年,见过许多大大小小的医闹。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连多余的耐心都懒得给。
“怎么可能?”老人颤颤巍巍握着报告单,又认真阅读了每一行字,始终不相信他的身体健康得很。
如此折腾,江君衍已被他弄得身心俱疲。
旁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那些探寻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似的将这对奇怪的父女审视一遍,估计也和她一样疑惑,怎么会有人那么盼着自己生病。
江君衍困窘地站在原地,报告是刚从打印机里打出来的,有些烫手。她将报告从头看到尾,也没觉得医生的诊断有什么问题。
可父亲偏就不依不饶。面红耳赤和医生争论。最后耽误大家看病,被路人一顿轰了出来。
经过走廊,闹哄哄的一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走廊上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手上还都打着吊瓶,要么怎么说中国人的传统就是爱看热闹?
人群越来越多,将走廊围得水泄不通。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傅楚遥艰难地挤过人群。打算速战速决,心想着徐西成可经不起等。
一抬头,和被人群包围的江君衍对上眼。
几乎每次遇到她,都是她最窘迫的时刻。
该怎么解释,只是碰巧,他对她的家长里短并无兴趣。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江君衍的瞳孔骤然放大,慌乱抓着父亲的手。
“别闹了,大不了换个医院检查。”
她带着哭腔,几乎是恳求。
周围人议论纷纷。
“这女儿也不容易,摊上这种父亲。”
“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带你来城里看病,你以为我愿意来吗?医生都说的诊断结果没问题,你还想怎么样?”
“都说养儿防老,我真是养了你这个白眼狼!体检医保能报销,会花你几个钱?”父亲狠狠朝她推了一把。江君衍脚下一踩空,朝身后倒去。
清洁工拖着一袋废旧针头经过走廊。无端遇祸,她吓得惊叫了一声,脑子一片空白,也忘了躲开。
江君衍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睁开眼,已经有人替她挡了一遭,傅楚遥垫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起朝后栽倒去。
不知道当下那样危机的情况,他是如何这么快地下判断。
“傅楚遥!”
有护士将两人扶起来。傅楚遥觉得手指吃痛,针头扎破了他的手,血珠迅速在患处蓄积。
“快来和我做个血液检查!”护士拉起傅楚遥的手就要走。万一那群废弃针头有传染病,那就是重大医疗事故了。
谁也不知道傅楚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房间里安静异常,他还在抽血,伸出胳膊,护士将针管扎进他的皮肤,血液源源不断流进试管里。
“傅楚遥,对不起。”
江君衍刚开口,就已溃不成军。她没想到傅楚遥能挡那一下,否则现在在这抽血的就是她了。
“没事。”傅楚遥淡淡摇头。又问护士:“护士,什么时候能好,我弟弟还在等我。”
“好了。”护士用棉签按着他的伤处,让傅楚遥一直按着别放手。
“或者你检查的费用由我来出吧?”
江君衍慌乱地想着对策,好让心底的愧疚感减轻。
傅楚遥没有领情,对待她如同陌生人。
“换别人我也会帮。”
其实不然,在她栽倒的那一刻,他就认出她是江君衍。如果是别人,或许他还会犹豫一番。
可她是江君衍,没有可犹豫的余地。
“实在不行你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有不适就联系我。”
“不用了。”傅楚遥稍显得不耐烦,冷冷回绝了她。
话说出口,才发现语气有些差,刚想解释。
只见江君衍垂下头,抠弄着手指,应道:“好吧。”
抠手指是她心虚时常有的小动作,原来她现在还这样。
傅楚遥一时舒快,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之间还能有残存的默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
上次见到她时,江君衍几乎被生活磨砺的再也没有从前少女的活泼模样,眉眼间阴沉沉的,总无精打采。
他以为她变了。
走到大厅,徐西成还在原地等他,他戴着一顶鸭舌帽,仰着头打盹,难得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有女孩朝他走来。
“我闺蜜觉得你长的很好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加个微信吗?”
另外一个女孩拽了拽她的衣角,脸色羞赧。
“Sorry.I don't speak Chinese.”徐西成懒懒散散地回应。
看得出他并不想给。
“走啦走啦。”两个女孩扫兴走开。
傅楚遥一脸黑线走过去,他的定论下的太早了。
“哥。”
听见脚步声,他立马回过头,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熊玩偶,可怜巴巴地冲他卖惨。
“哥,你怎么才来?我都要睡过去了。”
才发现傅楚遥右胳膊还按着止血棉签。
“你这是怎么了?”
徐西成正疑惑,明明生病的是他,怎么傅楚遥也去抽血了?
傅楚遥并不想多说,草草敷衍他。
“出了一点事故。”
“哦。”徐西成不再追问。
江君衍回了一趟家。将父亲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扫进垃圾桶。
“今天我也带你去大城市的医院看过了,没有问题。以后别吵着说哪不舒服了。”
“还有这个。”
江君衍指着地上的垃圾桶,俯下身将垃圾袋套了出来,打了个结准备丢到外头。
又特意强调一遍,口气像是教训小孩:“也不许再上网乱买药了。听到没有?”
父亲木讷地点点头。
“那好,我回去了。”
“阿棠,等等。”
江君衍没好气地应着:“还有什么事?”
为了这破事特意牺牲周末陪他去医院检查,江君衍心里还憋着一团火,此刻更是不耐烦。
父亲从里屋出来,手里提着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江君衍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还挺重。
又摸了摸形状,像是水果。
“爸知道你在外面辛苦,这个李子是家里自己种的,你拿回去吃。”
江君衍没想到父亲找她是这回事。心中五味杂陈,脸上不动声色。
“我走了。”她说。
小乡镇的公交亭年久失修,顶棚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江君衍翻着包,从里摸出一包烟。敲出一根点燃。
“没想到还能有点良心。”
江君衍苦笑着,手里的袋子被风吹得哗哗响。
想着将这些李子都送给房东孙奶奶,毕竟住在那的几年里 他们一家都很照顾江君衍。
门没关。江君衍轻车熟路进了屋。
向湾在厨房洗碗,听ᴊsɢ见声响,转过头正看见江君衍蹑手蹑脚出现在客厅。
放完水果,她正要走。
向湾挽起袖子,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从厨房探出头来。
“温棠姐,是来找我外婆吗?他们去公园玩了。”
江君衍心想,她都把脚步放这么轻了,怎么向湾还是能听到。
将她逮了个正着。
还没等江君衍开口,向湾已经看见桌上的李子。
“哇,是水果吗?”
江君衍点点头:“这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
“甜吗?”
这倒把江君衍问住了,她自己也没吃过。
向湾自问自答着:“不甜也没关系,吃一个就知道了。”
他将李子冲洗干净,递给江君衍一个。
刚咬一口,就被酸掉了牙。
“嘶—”江君衍眯起眼睛。
“有那么酸吗?”向湾偏不信,一口咬下去,捂着牙齿叫起来:“啊,真的好酸—”
江君衍被他逗笑了。
夕阳下沉,将昏暗的客厅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