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昨晚的小路,我七拐八拐的走回了家,那个旧旧的出租房。
房门没有关,父亲应该是还没有回家,我走进了房间里最深的角落。
那里有我摆的几个箱子,用一点儿胶带缠好之后就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了,这座小城堡是我当初求了几天才让父亲答应留下的,里面的空间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小,并且贴满了我画的画,我很满意这个小房间。
小心的钻进去之后,我借着小窗户里面透出的一点儿光看起了画,有小飞船,小火箭和小熊猫,这些画是母亲没走之前画的,我很喜欢,一直留到了现在。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房门的碰撞声,随着思绪的陡然清醒,我赶紧爬出了纸箱。
父亲在家时我是一定不可以在里面的,不然我就会被扔掉,和我的小城堡一起。
看着摇摇晃晃的父亲,我紧张的不敢动弹。
父亲的喝酒后会赌博,心情也是时好时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那儿就像是犯人一样等候着审判。
躺在沙发上后,面前的男人从口袋里扔出了一个红袋子,里面是几个馒头,其中一个滚落到了我的脚边,白花花的,看上去非常诱人,但我还是不能有动作,至少也得等到父亲发出指令之前。
?去,给我倒杯水。
?听见沙发上父亲的语气,我暗地里舒了一口气,看上去是打牌赢钱了。
于是我赶紧去洗了个杯子倒了水,等回到沙发前时,父亲已经发出了不小的鼾声。
我轻轻把水杯放到了桌面上,将地上的馒头捡了起来,只有一个沾了点儿灰,吹一吹就能吃。
悄悄爬回自己的小房间后,我看着纸箱上贴的画发起了呆,隔夜的馒头有点儿硬硬的,不过也不耽误,有的吃就行了。
感受着馒头在嘴里嚼久后微微泛起的甘甜,我满意无比,今天终于不用把卫生纸打湿放调料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理由的想起了那个看起来很凶的婆婆,她做的月饼是最好吃的,也是我这么久以来记得最清楚的美味。
将头悄悄探出城堡后,我发现父亲仍旧在睡觉,似乎是一时半会儿不会苏醒的的样子。
犹豫的好一会儿,我下定了决心,开始踮着脚往门外走去。
听着还没蚊子声大的脚步,我庆幸自己平时会一直练习这项绝技,但是父亲似乎是被梦中的事烦到了,举起巴掌挥动了起来,我只能小心的趴在地上。
我觉得父亲隔着几米挥动的巴掌远比婆婆几乎贴到脸上的锅铲要可怕。
好不容易出了出租屋,我朝着婆婆的房子狂奔而去,就在此刻,我给那个婆婆取了个外号,就叫她,亲爱的月饼婆婆好了,虽然我没有见过月亮上的仙女,但我知道她一定没有婆婆会做月饼。
其实那条路并没多长,但我觉得还是远了一点,要是能跳一下就到的话,父亲一定发现不了。
路上我遇到了被父亲天天拉着叫的陈叔,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他总是带着父亲打牌,要不是他的话,父亲也不会输牌,我也不会挨打,我讨厌他,所以对他打的招呼视而不见。
走完了最后几步,我想和之前一样隔着墙洞观望着里面的场景,可惜那个墙洞已经被封上了。
于是我直接走到了正门,里面的婆婆正在扫地,我就那么注视着她,落叶一片一片,一堆一堆被扫到了一起,又成了大树的养料。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凝视的目光,婆婆缓缓转过身,目中多了些疑惑。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你别来了吗??听到这话,我本能的有些害怕,但是口袋中的充实又提醒了我此行的目的。
我踏着小小的步子走上前,将口袋中的馒头递了上去。
?给你的,因为昨晚的月饼。
?婆婆看着我手中的馒头,反倒是迟疑了起来。
?你哪里来的,不会是偷的吧。
?我摇了摇头,把手中的馒头又递过去了一点儿。
?我不偷东西,妈妈说偷东西的是坏人。
?婆婆盯了我好一会儿,接过了我递过去的馒头,询问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高兴于婆婆相信了我,接过了馒头。
?王嫣然,嫣然一笑倚春风的嫣然。
?婆婆似乎是吃了一惊,语气也奇怪的起来。
?你是那个混账赌鬼的女儿,我还以为你早就饿死了。
?听见这话,我笑了笑。
?是差点儿,幸好婆婆昨天给了我月饼,谢谢婆婆。
?似乎是被我的乐观所感染,婆婆终于不再对我板着个脸,而是把手伸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抱住了头,随后又意识到婆婆似乎并不想打我,透过臂弯的空隙,我好像看到了婆婆叹了口气。
真是奇怪,婆婆也会叹气吗。
?婆婆,你别哭,我给你看鬼脸。
?看着我刻意扮丑的样子,婆婆终于被逗笑了。
?谁说我要哭了,我老头子死的时候我可都没掉一滴眼泪。
?听见这话,我松了口气。
?婆婆不哭就行,以前我妈妈叹气的时候总会哭,我每次都会扮鬼脸给她看,有时候她会笑,但大部分的时候她会抱着我哭。
?婆婆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把我带到了屋子里面,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婆婆的屋子,房间不大,但是看上去很温馨,家具也打扫的很干净.等了一小会儿,婆婆带着一碗葱花面走了过来,随后又拿给我了一双筷子,面的味道很香,比月饼还要香,我一时只顾着闻香气,口水流了出来都没发现。
?吃吧,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当时我脑袋里只听进去了那一句吃吧,后面的内容我并没有听清。
?以后饿了来婆婆这儿,婆婆给你做吃的。
?我呼哧呼哧的将面条往嘴里送,只能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
4往后的好些天我都会趁着父亲不在或者是喝醉了酒往婆婆家里跑,婆婆的手仿佛是有魔力,她总是能做出各种美味。
在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我又认识了更多的婆婆和爷爷。
她们喜欢给我塞零食,也喜欢聚在一起打麻将,不过从来不赌钱,按照他们的话说,喜欢赌钱的都是蠢蛋,我这才知道,爸爸也是一个蠢蛋。
婆婆的名字叫王月英,和我是同一个姓,有时候我真希望她就是我的奶奶,吃过她做的饭后,我再也不会无缘无故头晕。
又是一天中午,父亲再次去打牌了,我看着墙上的闹钟到了十二点便悄悄摸摸的溜出了出租房。
这是我和婆婆约好的时间,今天她要给我蒸包子。
「站住。
」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我被一句轻飘飘的话拉回了现实。
我僵硬的回头向身后看去,是父亲。
我已经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父亲一直要求我呆在家里不准出门,而我现在就像是一个违抗了国王命令的牢犯,只能等待着处死的宣判。
「对不起,爸爸。
」眼前的男人没有多说话,只是缓缓朝我走了过来。
不出意外,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我的脸上。
满眼星星的我被扇飞到了墙角,嘴里也涌上来了熟悉的铁锈味。
父亲旁边还站着陈叔,他就那么背着手看我,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似乎在宣告着我当初不该惹他。
看着眼前的父亲解下了皮带,我只能认命的抱起了头。
皮带落在身上很痛,每一次鞭打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但是父亲似乎并不满足,一边抽打着我还用着最狠毒的话咒骂着我,这和婆婆不一样,父亲的每一句话都狠狠的刺进我的身体,不断刺激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你这个小***,你妈不要你了,你怎么还不去死,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留下来!」我看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开始不断小声祈求的父亲回家,我不愿意把自己的落魄展示给别人。
但是他的心就像是铁做的一样,丝毫也没动摇,仍然不断的侮辱着我。
一直以来,我靠着从前的回忆生存,我总是在最恐惧的时候尽力回忆起母亲,她就像我黑暗内心中的一丝烛火,能带给我唯一的热量。
但是现在,父亲将我层层包裹的,自以为坚强的内心一点一点撕裂开来,亲手将那点儿烛光拈去。
是啊,我想起来了,我一直在尽力逃避的真相是,母亲也不要我了。
我彻底的寒心了,母亲总会说,只要对这个世界温柔,世界也会对你温柔,但是我一点儿也没感觉到。
我似乎就应该死在六岁那年的生日,这样我的一生都会是完美的。
「滚开!!!***!」我又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叫骂,抬起头来,婆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挡在了我面前。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袋冒着热气的包子。
父亲威胁着叫她别多管闲事,但婆婆一点儿也没有退让,仍旧大骂着他。
心里一阵酸楚袭来,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人的情感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父亲打我的时候我没哭,婆婆挡在我身前的时候我却哭了。
最终,平日里那些对我好的婆婆爷爷都来了。
婆婆们都骂起了陈叔和父亲,骂他们不是个好东西,爷爷们则是拿着铁锹围着他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