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
迟浔忙完回到房内,目光投向床上的宋瓷。
不知何时翻了身转到床榻的另一侧,露出一张睡颜。
闭上眼的她朱唇微翘,墨发散开,虽少了几分妩媚,却不见了白天里的防备与疏离。
他的目光在宋瓷身上停留片刻,脱去还带着寒气的外衣,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这几日处理杂乱,一连几日没合眼,迟浔揉了揉眉心,轻阖双眼。
正当他要睡着之时,宋瓷身体突然不停战栗。
他以为是寒州天气太冷,侧过身,向上拉起宋瓷一侧的被角。
听见她低声喃喃,他靠的更近,与宋瓷的脸庞相距不过半尺。
下一秒,宋瓷猛地坐起身,挥拳打到了他脸上。
迟浔吃痛,一丝温热流进了嘴里。
以他的身手,无人可近他身,除非没有防备。
可哪里有人新婚之夜还能挨揍?
宁王强压怒火,抬手抹了抹唇上血迹,低头凝视着依旧熟睡的女人,牙关紧咬。
因刚才这一拳,宋瓷里衣微微散开,露出雪白脖颈下的肌肤。
宁王紧紧盯着她里衣散开的地方,紧皱的眉头忽地平展了几分,诧异地看着那块腰牌。
他翻遍了京州也没能翻出来的腰牌。
竟然在他新婚妻子这儿。
迟浔轻轻抽走腰牌,眼睛不时瞥向宋瓷,防止她再次出手。
这小女子个头不高,力气倒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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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瓷开心却也不开心。
开心的是终于如愿嫁给了凌行知,不开心的是刚刚得到消息,相府被下了诏狱。
抬头看见凌行知深情款款的眼神,下一秒,他清秀的脸庞扭曲着,竟化作为两张脸!
脸的长相模糊不清,只是在狞笑着。宋瓷有些害怕,好好的婚礼怎么会变成这样?
霎时间,两张脸停止了笑,紧紧盯着她。一个身躯两张脸,一个是凌行知,一个是秀禾。
她害怕,却又恨极!
这两个畜牲!
打死你们!
戛然,她扬起的手腕被攥住,任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反而越挣扎,大掌握得更紧。
宋瓷猛地睁开眼,面前人脸色阴沉,正紧紧盯着她。
梦中前世的事化作噩梦,缠住了她。
好不容易从梦魇中醒来,眼神还未恢复清明。却见眼前迟浔脸色阴沉的吓人,正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迟浔手中拿着一个方块似的物件,举起在她眼前,晃了晃,冷笑道:“王妃,我们还真是有缘啊!不过偷别人的东西,不好吧?”
宋瓷定睛看了看,他手中拿的是何物,瞳孔骤然一缩,手掌轻抚上胸口,摸索了几下。
果然不见了。
定是她刚刚在噩梦中拳打脚踢时,掉了出去。
迟浔竟然误会这腰牌,是那晚她偷走的。
可他还占了她便宜呢!
“是啊,原来那晚抓住我手腕不放的那个登徒子,竟是宁王殿下。”
她想起那晚被反剪双手,背部传来的滚烫,气极反笑,重新拉紧了松散的里衣。
迟浔闻言微微一怔,接着眉毛轻挑,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宋瓷。
方才温顺乖巧的小女子,现在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淡绿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他自己也未发觉的妒意。
“本王记得那晚,爱妃可是去捉奸了?”
迟浔一瞬不移地盯着她。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别过脸,不愿承认道:“没错。”
她喊了好几次狗男女,不是捉奸是什么?
迟浔轻哼一声,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爱妃果真绝世美人,红鸾星旺。
就连赐婚圣旨到的前一天,还在为男人奔波。”
宋瓷美目圆瞪,红了眼角,没想到迟浔竟然质疑她的清白。
嘴唇因为委屈而微微颤抖,扬起手便要再打,也不顾及对面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王爷。
迟浔握住她的手腕,高举过头顶。
还是一只小野猫。
“迟浔!我顾家是京州清白人家,赐婚前与其他男子有染,乃是欺君之罪!
我绝不容许任何人玷污顾家的清誉,包括你!”
她眼眶通红,又羞又恼,任由泪珠汩汩流出。
别过头去,泪水顺着她洁白的脖颈,缓缓流到衣服深处。
迟浔看着她倔强的侧脸,手中的力道松了,转身逃跑似的出了寝宫。
他最受不了女人哭。
哭哭啼啼的,真是吵闹。
为何看到她的泪水,莫名觉得心慌?
迟浔深吸一口气,暗暗想道,大概是心虚吧。还要借她找到心底的那个人,却把她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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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宋瓷哭过后,睡得很沉。
她挣扎起身,双眼红肿,声音沙哑唤道:“绿意!”
绿意闻声,端着准备好的水盆,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ᴊsɢ,昨夜怎么样?不,该叫王妃了!”
绿意方才听她唤她的声音沙哑,眼睛又红彤彤的,自然就误会成她是因为和王爷行了周公之礼,才变成这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还是特别激烈的那种。
绿意即兴奋又高兴,声音都不由得高了几分:“小姐眼睛都肿了!哭得那么凶,是王爷欺负得太狠了吗?”
宋瓷想到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一笑,昨晚是彻底把宁王得罪了。
“没有,是我打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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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浔独自躺在书房的床榻上,不自觉地想起刚刚的事,还有小时候,在相府遇到的那个人。
他印象中的顾家大小姐,就是这般蛮横不讲理的。
八年前,他十四岁,曾受顾桦一家照顾。彼时他和妹妹刚刚丧母,母亲还未过头七,就被皇帝赶出了宫。
十四岁,他在相府度过了此生最难忘的一段快乐时光。
丞相夫人令府中年龄相仿的孩子,都来陪他们兄妹俩读书、玩耍。
下人家的孩童,见他衣着华贵,气宇不凡。都带着疏离和惧怕,没有人是真心对他的。
唯有其中一个女孩,比他矮了一头。起初她也总是哭,但他一点也不烦这个瓷娃娃似的小女孩。
后来,女孩与他熟悉了,不再动不动就哭,总是跟着他,叫他铮哥哥。
直到,女孩骑马时,出了意外。他想要去探望,宫中却突然接他回去,这一别,就是八年。
接着就到了寒州,此后除了妹妹,他身边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女人。
他向多年没有交往过的父亲,主动求赐婚,便是希望通过顾家能找到那个女孩。
迟浔收起这段陈旧的思绪,命人拿来冰块。
却见到妹妹岳明溪双手环抱,冷脸站在书房门前。
岳明溪长相与他颇为相似,唯有眼睛的瞳色更深。
“哥,你的脸怎么了?”
岳明溪瞪大了双眼,惊讶道。
他瞥了一眼妹妹,并未说话。
“那个女人打的?真是好大的胆子!”
岳明溪早起晨练时,听到下人来报昨夜兄嫂起了争执,动了手。
起初她还以为是哥哥打了新妇,想着这样无力不太好,便来找哥哥问个清楚。
谁知挨打的是迟浔?!
“她昨夜做了噩梦,我好奇上前查看,没有防备,被她碰了一下而已。”
见妹妹横眉怒目,眼睛里像要喷火似的,迟浔有意隐去细节,拿起冰块敷脸。
“碰了一下?你要不要看看你这张脸,现在是什么样子?”
岳明溪从婢女手中拿过一面镜子,扔给迟浔。
他接过镜子,随意看了一眼。
“小伤而已。”
他没想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尤其不想再有人议论此事。
岳明溪见哥哥根本不在意,沉着脸冷声提醒道:“哥,你别忘了,当初就是她!踹了小恩人的马匹,导致马匹受惊,冲了出去…
都是因为她,我们后来才没有机会见到小恩人了,我…”
“行了!”
迟浔厉声打断,随即又觉得语气太严厉,毕竟岳明溪也并无恶意。
“去忙吧,功课都练会了吗?”
他顿了顿,缓下声音求和,岔开话题问道。
“哼!”
岳明溪单手拿剑,高耸的马尾一甩,头也不回,气哼哼地走了。
迟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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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戎苑内。
迟浔无亲无故,只有远在京州的皇帝父亲。所以新婚第二天,宋瓷也无需晨起敬茶。
就这样一觉睡到卯时,起床后在她苑内,东瞅瞅西看看。
可一直到了午时三刻,都没见下人来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