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一点也不想看他宠幸妃嫔,可又不得不跟着去。
她还记得,婉嫔是三年前入的宫。
当时一曲艳绝天下的惊鸿舞,叫裴砚连宠了她一月。
果然,裴砚到了钟萃宫便让婉嫔跳舞。
婉嫔羞涩一笑,水袖长舞,身姿柔软,让人沉醉。
可不知为何,看了这支舞,裴砚心情非但没有舒爽,反而大发雷霆:“这舞谁还跳过?”
宫人齐刷刷跪下惶恐请罪。
周全也跪下,却是小心翼翼回道:“是……皇后娘娘。”
温婉飘在空中,不明白裴砚为何又发怒了。
难不成就因为那支舞是她曾跳过的?
他难道真的厌恶她至此?
裴砚脸色愈发难看,他发现温婉那女人就算出宫了,也依旧阴魂不散。
他沉着脸拂袖离去。
温婉不得不跟着离去,转头见婉嫔维持着恭送的姿势跪在那,脸色惨白。
她不由有些惋惜。
后宫里的女人,都仰仗着皇帝的宠爱。
现在想来,真是可怜至极。
裴砚走了很远,温婉飘在他身后,留意着一旁的风景。
晚霞挂在天边,有一种难得的宁静。
走至护城河,温婉见许多宫女在河畔放灯。
她忽地想起,今日是八月十五,连宫人们都可放河灯为家人祈福。
只见几名宫人手牵着手一起祈求:“希望皇后娘娘在孤山寺一切平安,早日回宫。”
温婉一怔。
裴砚也停下脚步,面色阴沉,眼底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暗光。
宫人们没想到转头竟见到裴砚,哆嗦着跪在地上。
还是周全暗暗地挥手:“赶紧下去。”
宫女们仓皇告退。
见她们走远,周全才小心翼翼地劝说:“陛下,这些宫女许是感念皇后娘娘从前的恩德……”
裴砚心底再度蹿上一股怒火,呵斥道:“闭嘴!”
周全噤若寒蝉。
裴砚拂袖离去,怒道:“往后宫中不可再提及她!”
这个她,自然是温婉!
温婉遍体生寒。
即使早已认清了这个男人绝情的本质,却依旧觉得心寒。
这天夜里,裴砚破天荒一人宿在了乾阳宫寝宫,温婉也终于得到了片刻宁静。
翌日,裴砚上朝。
大臣议事大部分是歌功颂德。
因为自裴砚登基后,大周国力越发蒸蒸日上。
温婉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的龙案上,打了个哈欠。
这时,大学士上前觐言:“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后,是时将皇后娘娘迎回来了。”
裴砚眼神微冷:“身为皇后,谋害皇嗣,你还为她求情?”
安国将军也站出来:“皇后娘娘是草原长大,性子洒脱大气,怎会谋害皇嗣?还请陛下重查此事啊。”
接着,又有几个官员站出来,为皇后求情。
“陛下,七年前您御驾亲征,那些贼人声东击西,皇宫险些沦陷,是皇后娘娘没有弃城,带领百官拼死护城!”
“您昔年冬猎时遇刺,是皇后娘娘豁出半条命救了您!”
“陛下,请迎回皇后娘娘吧!”
裴砚面色沉冷,他没想到,温婉一个异族公主,居然得到这么多大臣的爱戴。
飘在龙椅旁的温婉不由叹息一声。
她曾是漠北最尊贵的公主,因为对裴砚一见钟情,不顾父皇反对,远赴万里也要嫁给自己最喜欢的儿郎。
她的漠北姓氏是药罗葛,温这个中原姓甚至都是为了表示两国交好而取的。
可她的父王母后,却在五年前因一场王庭事变而死,王兄失踪,王位被叔父霸占。
她没有家了。
本以为自己死了便可见到亲人,结果她连回家乡都不能。
温婉垂下眼帘,心口一阵酸楚郁结。
这时,裴砚猛地站起,面色森寒:“皇后是自己认的罪!”
“尔等谁再为罪人求情,便杀无赦!”
说完,裴砚不再管朝臣直接离去。
温婉跟在他身后,凄然一笑。
她若不认罪,沈芃芃就要将她身边大宫女乌兰打死。
乌兰千里迢迢从漠北跟着她来到大周,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温婉怎舍得失去她!
温婉以为又要跟着裴砚去批奏折,却没料到,他竟来了嘉兴宫找皇贵妃。
沈芃芃听说了今日朝堂上之事。
她妩媚的依靠在裴砚的胸膛,劝说道:“陛下,您别生气了,臣妾愿为陛下分忧。”
裴砚眉头一挑:“你要如何为朕分忧?”
沈芃芃笑道:“妾身自知管理后宫失职,才惹得百官请求您接罪后回京,不若让臣妾去请教皇后娘娘,如何管理六宫?”
温婉看清她眼底的不怀好意,便明了她哪里是想去学如何管六宫,根本就是想去对自己炫耀。
裴砚声音变冷:“温婉自私霸道,你若学了她,朕岂不是要对着第二个温婉。”
这一刻,温婉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沈芃芃又不甘心扭动着身子撒娇:“陛下就允了我吧。”
裴砚垂眸看着她,目光幽深。
旋即淡淡开口:“若是你觉得自己管理不好六宫,朕可以让梅妃协理。”
一句话,让沈芃芃不敢再造次。
温婉不明白,裴砚这么宠爱沈芃芃,为何却不依她。
又过了几日。
裴砚被沈芃芃以身体不适为由给请去了嘉兴宫。
到了嘉兴宫,便见沈芃芃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温婉飘近了一看,却发现沈芃芃脸上不知涂了什么白白的东西。
裴砚坐到床边,一脸担忧:“爱妃怎样了?”
沈芃芃语气娇弱:“陛下,妾身近日夜不能寐,每日都梦到大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皇子的鬼魂回来找妾身了,妾身好害怕啊。”
裴砚眉眼一沉,随即安慰道:“放心,有朕在,谁也伤不了你。”
一旁沈芃芃的大宫女跪下来说:“陛下,御医来看也不见好,娘娘特意请了一位高人,说是……大皇子葬在皇陵中与皇贵妃相冲,唯有将大皇子的尸骨挖出来做法,即可安神。”
裴砚眼神一厉,但随即干脆道:“准了。”
挖出尸骨做法那日,裴砚就待在乾阳宫。
温婉一遍一遍想要突破那三丈的距离,却一次次被拉回裴砚的身边。
她红着眼看着面无表情的裴砚,大声叫骂:“裴砚,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孩子叫什么?有什么你大可以冲着我来!”
“痕儿死的时候,才那么小小一个,每日都缠着你,叫你父皇,他那么崇拜你……”
“你怎么能任由沈芃芃这么对他!你根本就不配做他的父亲!”
她随手便要抓起御案边的奏折往裴砚身上砸。
——可手却穿过了奏折。
她依旧什么也碰不到。
温婉愤怒地又抓了好几遍还是什么也触碰不到。
心一寸寸的沉下去,她不甘的跌落在地痛哭。
都说死了一了百了,为什么上天还要如此残忍对她?
难道她活着受尽苦楚还不够,死后还要被折磨吗?!
发泄过后,温婉发现无论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便蜷曲在角落里,意志消沉。
这时,正在批奏折的裴砚却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头。
夕阳余晖照进养心殿。
眼前什么都没有。
裴砚摇摇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却不知在笑谁。
翌日。
裴砚乔装打扮了一番,悄悄出了宫,与友人来到一家酒肆。
温婉识得这些人。
是裴砚的谋士,也有人在朝中为官,完完全全是他的人。
酒过三巡,一男子问起:“皇上打算何时迎回中宫?”
裴砚迷离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暗光,他咬牙开口:“那些大臣只知她有功,又救过朕,怎么不说她还干了些什么让朕丢尽颜面之事!”
温婉脸色一白,想起一件事。
只此一桩,便足以抵消千万功绩。
两年前宫宴上,她被人算计中药,被人与一男子关在暖春阁内,被裴砚抓个正着。
裴砚怕有损颜面,封锁了消息。
但自此后,裴砚便再也没有碰过她。
裴砚攥紧了酒杯,面色寒沉如水:“她水性杨花,平日里就会摆着张脸给朕看,却和那个奸夫有说有笑。”
“那日若不是朕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发生何等苟且之事。”
“住口!”
就在这时,门被“嘭”的打开。
接着,一名男子冲到裴砚面前,愤怒大喊:“你可知你口中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即使伤害自己也不愿背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