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今夜的陆行情绪这样不对,待在傅尘泽身边肯定比陆行更安全些,何况她玉佩还在傅尘泽手上,恰好趁着这个机会要回来,常惜瑶毫不犹豫地起身欲走。
“青缘。”陆行大手紧紧攥住她,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不是常惜瑶。”傅尘泽眯着眸子,淡声道。
“她是。”他这笃定的话像是刺激到了陆行一样,他手下动作更收紧,一双眼沉沉地看颜楚沁,仿佛是更让自己确定一般,他又重复。
“你是。”
“她是颜家小女,她不是青相。”傅尘泽起身又往前走。
“傅尘泽,你以为你骗得过我?”陆行冷笑一声。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若她不是,你会在一个不认识的女子身上耗这么多时间?还深夜来接她?”
“你让她自己说,她是不是。”傅尘泽也不辩驳,只道。
“我不是。”看着陆行的视线扫过来,常惜瑶摇头。
话未说完,手腕处的火辣更甚,陆行像是要把她的手腕碾碎一般,根本不控制力道。
“青缘,你怎么能跟他一起骗我?”
朝堂上的陆行温雅又风度,常惜瑶何曾见过这么强势又暴戾的陆行,她只觉得有些陌生,又皱了皱眉,压着心头的怒火。
“我当真不是。”她说着径自伸手,撩开腕间。
陆行瞳孔一缩,手下力道松了些。
她腕间一点鲜红的痣很是明显。
但常惜瑶腕间没有。
心头刚泛起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兜头被冷水泼灭,陆行不死心地又看了看她的眉眼。
这张脸虽与常惜瑶一模一样,但是神韵和气质都相差甚远。
常惜瑶趁他失神,从他手中挣脱桎梏,抬步走到傅尘泽身侧。
“时候不早,陆相早些回去。”见她过来,傅尘泽瞥了一眼陆行,转身离开。
常惜瑶跟在他身后。
陆行站在原地,晦暗不明地盯着常惜瑶离开的背影。
“颜家小女……”
这世上若真有人与常惜瑶长得这样相似却不是她……
陆行眼尾的戾气更甚,那不如毁去了。
回去的路上一路安静,常惜瑶心里忐忑地等了许久,傅尘泽也没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来到郊外,只挥退了侍卫,带着她坐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走了没一会,走到了颜府不远的地方。
好像知道她是偷偷跑出来的一样,傅尘泽特意吩咐人把马车停在了偏僻的地方。
“回去吧。”而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小女的玉佩……许是落在王府了,不知王爷可有印象?”常惜瑶并未下车,反倒出声问道。
到底是女子的东西,若是落在别人手里,总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傅尘泽很快摇头,声音平淡。
不在王府?
那难道在路上便掉了?还是她根本没从山里带回来?
“你若急着要,明日本王让嬷嬷再找找。”
见傅尘泽这样说,常惜瑶下意识地摇头。
“不必了,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劳烦王爷费心了。”
就算找到了,凭着颜国公夫妇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准许她去王府。
何况今夜遇见了陆行,她尚且不知道明日他会不会来颜府,还得想办法搪塞过去今夜离府的事。
“嗯。”傅尘泽手下翻书的动作一顿,随即应了一声。
“多谢王爷送小女回来。”常惜瑶说罢,没再多寒暄,转身下了马车。
看着她从侧院进去,傅尘泽放下帘子,手中的书已经合上,他从袖中取出方才从云台寺传来的消息。
“魂命在西北方向,颜家。”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想起自那日遇见救下颜楚沁之后,她那一副与世家贵女温婉贤淑,仪态万方都毫无差别的样子,无声弯唇。
“三月不见,青相还是一如既往会演戏。”
“王爷?”门外赶马的侍卫听见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您回府么?”
“不回。”傅尘泽收回思绪,摇摇头。
“去皇宫。”
已近子时的皇宫也一片寂静,宫门口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将守夜的侍卫们惊的一个激灵。
“什么人胆敢夜闯皇宫。”
站在最前面的侍卫还没拎清楚面前站的是谁,眯着眼张口嚷嚷。
侍卫长反手抽了他一个耳光,跪下去高喊。
“给八王爷请安。”
“皇叔深夜来此,可是有要事?”乾清宫内,新帝才刚歇下不久,就被御前的公公喊了起来。
一见来人是傅尘泽,顿时面色客气地问道。
“本王来要道圣旨。”傅尘泽径自说明来意。
常惜瑶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进了颜家,这夜风平浪静地过去。
翌日一早,常惜瑶还未从睡梦中醒过来,就被长夏叫起了身。
“小姐,门外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说是来给您请安的。”
常惜瑶一愣,随即想到,兴许是她那两个庶妹。
“扶我起来吧。”她拢上衣衫,任长夏伺候她梳洗后,才缓步走出了主屋。
前厅正坐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低头耳语着什么,一见她过来,两人止住了话,相继起身。
“自姐姐昨日回来,妹妹们还没来得及见过姐姐。”站在前面稍大一些的二小姐颜芷晴娇滴滴地说道。
话虽说的恭敬,那一双略刻薄的眼还是出卖了她的神情。
她打量的视线里透露出几分嫌弃,昨日就听娘亲说在穷乡僻壤里住了十几年的病秧子嫡女今天要回来了,娘亲千叮咛万嘱咐,说这病秧子是爹爹的心头肉,要她早些过来给长姐请安,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给爹爹看。
她被娘亲扰的烦不胜烦,只得早早地起身来了倚青阁。
一进倚青阁,才发现这病秧子嫡女的院子真是装扮的不错,到处都是精致的盆栽,连花花草草都有专门的婢女照料着,里里外外的婢女约摸有十几个,比得上她和三妹两个人的丫鬟了。
连院落都比她的大了一倍不止。
她心里堵着气,进了院子又许久不见人,好不楚易等来了人,才见这一幅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乌黑漂亮的眼眸,纤长的睫毛,殷红的唇瓣,一头秀发散落在身后,并未簪起来。配着她虽慵懒却贵气的气质,倒真有几分嫡女的样子。
但这病秧子嫡女倒真是沉得住气,她这句问候的话说出了许久,也没收到回应。反倒是她懒散地落座在屋内椅子上,伸手端起来茶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姐姐,妹妹们都等在这许久了,姐姐也不打声招呼给我们,可是看不起我们两个妹妹?”颜芷晴心下记恨,一个病秧子一朝回京抢了她长女的风头不说,连祖母那么严苛冷漠的人都对她这样好,昨日听说她回京,还特意下了命令不准他们几个庶女庶子去凑热闹。
可把她娘亲气的砸了好几件古董,连着她都生了几分闷气。
她纵是庶女,好歹也是实打实在京中养了多年的贵女,长女,哪跟这个病秧子一样,一点礼数都不知。
常惜瑶听罢心下更觉好笑,她虽不曾经历过这宅子里的明争暗斗,好歹也是在腥风血雨里走上位的人,庶女来找没见过面的嫡姐请安,还能真安着好心不成?
她磕了磕杯角,将茶盏扔回桌上,“二位妹妹不是来请安的么,怎么,姨娘不曾教给妹妹礼数?见到嫡姐到底应该如何行礼?”
清亮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然的威压,一开口就把颜芷晴镇住了。
这病秧子看一幅柔弱的样子,怎么一开口说话,尽往人心口上扎?
她回过神,撇撇嘴张口欲要说话,身旁的三妹颜芷音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她的衣角,“给大姐请安。”
颜芷音弯身福下去。
“大姐也不会介意咱们姐妹的这些虚礼的,是吧?我与三妹是来看望大姐的,若说这些礼数,倒是有碍于咱们姐妹情分。”颜芷晴一向以长女自居,不愿对这个才来了京城两日的乡野女子低头,从颜芷音手里扯回自己的袖子,当即皮笑肉不笑地道。
“妹妹说笑了,我才来京城两日,和妹妹哪来的姐妹情分?何况我是嫡女,你是庶女,咱们可没情分。”常惜瑶弯唇一笑,柔声说道。
“你……”她抓着颜芷晴最在意的嫡庶之别不放,颜芷晴顿时忍不下去,面色一变伸手指她。
“大胆。”颜夫人从门外走进来,见此顿时厉声斥责她。
“来给嫡姐请安,没有一点礼数的么,你姨娘教给你的礼仪都叫狗吃了?”
“夫人。”颜芷晴面色隐约更难看,却不敢跟嫡母争辩。
这嫡母是个手腕狠的人,整治姨娘和庶女厉害的很。
“给你姐姐道歉。”颜夫人冷厉地瞪着她。
常惜瑶也不阻拦,仍低头喝着茶。
“晴儿有错,还望长姐见谅。”她咬了咬牙,不得已屈膝。
“礼行的规范些,我回来的时候可是听说二妹的礼仪是贵女里最好的。”常惜瑶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颜夫人身后的嬷嬷极有眼色地上前,狠狠地踹了颜芷晴一脚。
她膝盖一弯,差点跪下去。
倒是蹲了个实实在在。
却又敢怒不敢言,“请长姐见谅。”
“嗯,妹妹起来吧,平白行这样的大礼,倒对不住咱们姐妹情分。”
见她拿自己的话堵回来,颜芷晴怒目而视,却见她笑眯眯地盯着她,只能压下心头的愤恨。
“既然夫人在此,妹妹也不打扰夫人和姐姐,便先行告退。”
颜夫人也不乐意两个庶女在自己面前碍眼,当即点了头。
得了颜夫人的准许,颜芷晴拉着颜芷音走出去。
还没来得及走出院落,便忍不住气冲冲地说。
“我倒要看看她得意什么,一个二十多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纵然是夫人的嫡女,日后也要被京中的人耻笑,连着夫人也要被贵妇们戳脊梁骨,看她们母女如何在京中立足。”
“姐姐慎言。”颜芷音诚惶诚恐地捂住她的嘴。
“你怕什么,真是胆小的废物,我说的是事实。”颜芷晴拨开她的手,厌恶地喊道。
“妹妹说什么事实,不如说给我也听听。”身后清清的声音响起,常惜瑶悄无声息地走到她们面前。
“妹妹什么也没说,许是姐姐听错了。”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的?
颜芷晴吓得一惊,随即稳住心神,冷笑道。
“那就好,我还以为妹妹担心自己身份低贱,年纪轻轻就没了人要,在这后院忧心姨娘以后被人戳脊梁骨呢。”
“没有,姐姐听错了罢。”颜芷晴看着跟在常惜瑶身后的嬷嬷,不敢和她顶嘴,只屈辱道。
“时候不早了,妹妹便与三妹先走了……”
“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宫内来了圣旨,老爷让三位小姐和夫人即刻动身往前院接旨。”
三小姐的话未落,管家从前院匆匆走过来。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圣旨?难道是陆行向新帝揭穿了她?
常惜瑶心下焦急,面上不动声色,几人一同到了前院。
颜家的人乌压压跪了一地,宫里来的公公站在前面,拿着明黄的帛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颜家小女颜楚沁,淑慎成性,温婉贤柔,身份贵重,品貌端庄,今特下旨赐与八王爷傅尘泽为正妃,择良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