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晓完全不像一个刚来的转学生模样，她对于学校很是不屑，上课也不认真听讲，下课后经常见她坐在一些小混混的机车上满镇子飙车，甚至考试直接交白卷。
她对除了金灿灿以外的所有同学都毫不在意，名字也不记，满嘴的「唉班长」「那个胖哥儿」「痘女」。
我因为穿着过小的衣服露出身体曲线，被她戏称为「擦边女」。
大概是因为我被喊了也不应，一直低着头看书的反应实在让她无趣，很快这个侮辱性的词就被她用在了另外一个女生身上。
没人愿意和她交朋友，她就缠上了好脾气的金灿灿。
直到金灿灿也对她说：「林依晓，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学习了，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这样一直让我分心，我书都看不进去了。」
奇怪的是，一贯不听人说话的林依晓这次真的就老实了，甚至还不允许其他人再去问金灿灿题目。
自然也没人愿意搭理她。
很快高考来临，考完试之后，我感觉发挥得很好。
查成绩那天，我编了一条茉莉花手链，想要送给金灿灿，想要跟她说，我的分数跟她上同一所大学稳了。
可我的手链没有送出去，因为金灿灿死了。
离我十步之遥，她身穿最爱的那件白色连衣裙，在我眼前坠落。
血腥气混合着茉莉花香，我晕死过去。
再睁眼，我听见奶奶和爸妈商量，让我和今年的县状元一样，开直播，赚打赏。
县状元？难道金灿灿没死？
我抢过手机，屏幕里，林依晓那张漂亮的脸蛋笑眯眯地冲我打着招呼，下面的弹幕一片的「美女学霸」「姐姐人生赢家」「接一个这样的女儿」。
我好像不认识字了一样看不懂。我问妈妈：「县状元？林依晓吗？那金灿灿呢？」
妈妈夺过手机说：「这果然还是大城市来的姑娘有实力，听你们老师说平时成绩都藏着呢，一到高考就全部发挥出来了，反而是那个什么金灿灿，平时成绩那么好，这次就考了二三百分，谁知道是不是靠作弊得来的。这下子高考抄不着了，就原形毕露了，还想不开跳楼了！你说这爹妈平时都怎么教的？怎么能养出……」
没等我妈说完话，我起身往外冲去。
刚才林依晓直播的地方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我得找到她好好问个清楚。
我跑到拖鞋都丢了一只，嘴里都是血腥气，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正收拾好直播工具，准备离开。我正要上前，突然一道冰冷的机械声在林中响起。
「『交换』功能已经使用两次，还剩最后一次，是否现在开启寻找目标？」
我扭头看向周围，确认除了躲在树后面的我之外，没有第三人了。
「现在不开启，这县城都是一些穷酸的农民，等我到了 B 市上大学后，再找目标交换。
「最后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挑选，美貌和成绩我都通过交换拥有了，这次我要兑换家世。
「都说人生的分水岭从投胎就开始了，我一定要找个富二代交换家庭，好好感受一下上流阶层的生活。」
我消化了好久才明白了刚才这些话的含义。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她那么紧张金灿灿的成绩，怪不得她是状元，灿灿只考了二百多分。
原来林依晓是个小偷！用手段换走了不属于她的成绩，就连她的脸，也是偷来的。
目的达成后，林依晓很快就离开了县城，有些记者来学校采访都没有等到她，转而采访起了我这个第二名。
我用手捂着脸，想到好友惨死，心里逐渐崩溃。
班主任过来护住我，向他们解释因为我目睹了同学的悲剧，还没有调整过来。
好不容易，我才回到家中。
看了电视的爸妈也看到了我捂脸哭泣的丑态，待我跨进家门他们就一记耳光甩了过来。
「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让你出名，你还哭哭啼啼的，真丢我们老周家的人！」
「你看那个状元，人家小姑娘开着直播，一场能挣好几万，你再看看你这个晦气样子！怪不得考不过人家。」
奶奶也拿着烧火钳过来，狠狠地朝我砸下：「丢人现眼的东西！拿不出手也就算了，考完试到处乱跑，还看人跳楼，也不回家帮忙干活。就这样的女的，要不是会读书，老家的刘傻子也看不上她！」
从小到大，只要我一有不顺她的意的，奶奶就说要把我嫁给刘傻子，他家在山沟沟里，周围邻居都搬走进城了，只有他一户还住在那里。
我曾经满心恐惧，做梦都在喊「我听话，不要让我嫁给傻子」。现在的我听了这话反而心下镇定了，一把抓住火钳丢掉。
「今年考上 Z 大的全县只有两个，林依晓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刚才我看到学校的红幅已经拉起来了，马上就会有人到家里来报喜了。
「你们要是不想我说出我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就不要再这样对我了。」
妈妈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号：「作孽啦！大妮儿刚考上大学就开始嫌弃我们了。ȳż
你过的什么日子？
「你二妹三妹都不读书了，弟弟也不念小学，我和你爸起早贪黑地挣钱供你上学，结果你现在还拿这个事威胁我，戳我心窝子啊！我不活了！」
弟弟智力有问题，八岁了小学也不要他，说要让他进特殊学校，父母不愿意。
二妹三妹在繁忙的家务中学习成绩不太好，都是初中一毕业就不上了。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一辍学就被奶奶和爸妈张罗着相亲，要被嫁出去。
对象有无业的街溜子，有比她俩大十几岁的离异男，爸妈不看别的条件，只看彩礼。
二妹三妹像两件待价而沽的高价商品，最后被一对都患有小儿麻痹的兄弟俩以二十万彩礼「拍中」。
我偷偷解开绑住两个妹妹的布条，趁着夜色将她俩送上了火车。
两人已经满了十六周岁，她们可以打工，可以自由恋爱，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之后我被毒打了一顿，兄弟俩家里来要人，我拿出报纸，虚弱地为自己求情。
那里写着几年前县里唯一一个考上 Z 大的学生，各处奖励加在一起超过三十万元。
「我、我可以，我可以帮你们挣一笔比彩礼更多的钱。」
最后，爸爸上前把已经被绑上车的我拉了下来。
他退了二十万，然后狠狠地踹了我一脚：「你明年要是不给老子拿到比这多的钱，老子真把你嫁给刘傻子！」
现在，不顾我妈的哭喊，我爸一听到有人要来给我表彰，仿佛看到了「三十万」要被抬进门。
他不耐烦地踹向我妈：「哭什么哭？大妮儿考上大学是多大的喜事！
「你在这哭哭哭，喜事都让你哭成丧事了！
「赶紧滚回屋里去，别让来家里送钱的人看见你的丧气样儿！」
我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想着：这个家庭多好，多适合林依晓啊。
县城很多年没有出现考上 Z 大的人了，县状元不配合，跑了，他们就把宣传重点落在了我身上。
政府奖励十万，学校奖励五万，还有那些为了沾沾喜气的酒厂、饭店、小企业们，也送来了鼓励金。
我爸脸都笑僵了，他喜气洋洋地收着红包，推着我跟他们一个个挨着合照。
菜贩之家出了一个高才生，冲着这个也有好多媒体过来采访。
接连几天家里都热热闹闹，我赔笑的脸都僵了。
还有人问我爸有没有合适的衣服，我穿的不适合上电视。
可我穿的都是我妈和奶奶不穿的旧衣服，她们身材矮小，衣服款式老气，跟我的年龄实在不匹配。
我笑着看向他和奶奶，平日里对我趾高气扬的人，一对上外人就点头哈腰，极尽奉承，真是可笑。
「当然有了，我们家就大妮儿一个人读书，家里什么好的都会先紧着她花。谁知道她就老喜欢穿这种衣服，读书读得都不分美丑了哈哈。」
我靠近爸爸耳边说：「你说，我要是领记者到我的房间看一看，让他们参观一下我的衣柜和床怎么样？」
他们会看到奶奶一米八大床下我用木板和纸皮铺的发霉的小床，会看到垃圾袋装的几件旧衣服，会看到住着三层小楼的周家，他们的大女儿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考上大学的。
他板着脸，小声威胁我，说：「老实点，不然等人一走，我弄死你。」
「你弄死我了，你手里的这些钱也保不住。
「你以为他们听了我的控诉，还能把钱让你收着吗？
「还有，你也玩抖音，我再说多一点，让大家都知道你重男轻女，买卖女儿，你和我妈的那个菜摊还能开得下去吗？你这新盖的小楼还能住得下去吗？」
我爸把我扯到厨房，压低声音怒吼道：「好你个周盼娣，我是你老子，刚考上大学你翅膀硬了，就打算报复老子了是吧？」
我平静地说：「这次你收的钱，比二妹三妹的彩礼钱加在一起的钱还多。
「这些钱我会让你踏踏实实地落在口袋，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走出厨房，我满脸笑容地对着记者们，在一派友好和谐中熟练地完成了采访。
第二天，我就领着我爸去改了名字，叫「周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