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
岁岁的尸身就停在正中央,嘴唇呈现着不正常的黑红。
“怎么会……”
秦明月一走近,险些站立不稳。
她不懂,昨日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暴毙了呢?
岁岁是侍女,亦是暗卫,十杖决计伤不了她什么,更何况要了她的命。
突然,一声冷笑自右侧传来。
秦明月抬眸望去,正对上凌宇似笑非笑的脸,心中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如坠深渊。
见凌宇举步离去,她急急跟了上去拉住他。
秦明月语气难以置信:“是不是你?”
只要他说不是,她便信。
凌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许她给我下药,还不许我下回去?”
刺骨的寒意自脊背蔓延至全身,秦明月忍不住浑身发抖。
那是陪伴她十几年,情同姐妹的岁岁啊!
眼前这个男人,这一刻竟是如此陌生……
心中悲痛酸涩拧成一团,秦明月呐呐道:“她没有想害你……”
见她为了一个婢女这般悲切的模样,凌宇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又恢复冷酷模样:“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以下犯上,死不足惜。”
“你明知道,她不仅仅是婢女!”秦明月又悲又气,“她与我一同长大,与姐妹无异……”
“这样啊……”
凌宇眸光幽深,白玉精琢的面上满是玩味:“那你想要我给她偿命吗?”
秦明月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分明知道自己不会伤害他,他就是料定了这一点,才会将她的心与情踩在脚下践踏。
好似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秦明月惨笑一声转头离开。
回到花厅时,秦明月止步不前,她哪儿还有颜面去看岁岁。
管事太监正等着她发话,却见她嘴唇动了动,几不可闻的道了句:“厚葬。”
岁岁这一去,秦明月便病倒了。
整日昏睡着怎么也醒不来,一会儿梦见凌宇站在碧程湖旁,修长的身姿风光霁月宛如谪仙。
见她来了,他缓缓回过头,手里握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转头又梦见七窍流血的岁岁,她悲怆的望着秦明月,嗓音尖利刺耳:“逃,快逃啊!”
盖着数床棉被,秦明月还是发了一身冷汗。
程徽帝派的御医前脚刚走,太子带着民间的神医又来了。
“公主这是大悲大惊,为心病魇着了。”
稍一打探,程华玺便知道这些日子发生过什么。
他叫来凌宇,眸中满是憎恶与杀意,再不复往日的温润和善:“再让本宫知道你作践她,纵使她恨本宫一辈子,本宫也绝不留你。”
“微臣领命。”凌宇拱手垂眸,眼中晦暗不明。
待程华玺气冲冲的拂袖而去,凌宇笑得意味深长:“下回……你又能如何?”
整整三日,秦明月都深陷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待她挣扎着惊醒之时,才换的寝衣又被汗湿了个透。
瞥见守在床边笑望着她的凌宇,秦明月心底莫名忽然生出恐惧与不安。
还没等她开口,凌宇好整以暇的开口。
“要不要进宫帮帮你的太子哥哥?”
秦明月心中一紧:“发生何事了?”
凌宇凤眸黑沉如深渊:“太子今晨强闯正阳殿,与皇上大吵一架,摔了炼药的丹炉。”
秦明月只觉一股彻骨寒意直冲头顶,复又听得凌宇道:“圣上龙颜大怒,说是……要废太子!”
秦明月刚坐起的身子又摇摇欲坠,凌宇意味深长的笑着走了。
“来人,为本宫更衣,快!”
秦明月强撑着起身,片刻不敢停歇的进了宫。
正阳殿外。
秦明月凝着紧闭的殿门,脚下虚浮的紧,身形也开始摇晃。
去通禀的太监迟迟没有出来,秦明月猛地跪下,嗓音喑哑:“父皇,求您见见鸢儿,父皇!”
殿门紧闭,如同山岳压在秦明月心头。
沉默的压抑中,秦明月脑海中走马观花般。
她想起幼时父皇将她放在脖子上骑大马。
奴才们战战兢兢说使不得,父皇却说:“朕的小公主是耀世明珠,当得起世间所有的宠爱。”
她想起幼时指着贵妃头上的凤冠说想要。
贵妃斥责她没规矩,父皇却冷眼斜着贵妃:“脱下来给鸢儿!朕唯有皇位要传给儿子,其余世间万物,朕没什么不能给鸢儿取来的。”
而此时此刻,对着正阳殿无可撼动的大门,秦明月不禁泪流满面。
这时,右侧的宫道上匆匆走来一名内侍:“公主,太子殿下请您回公主府,莫要再参与此事。”
秦明月愣了一会,才在在内侍的搀扶下起身。
可她不愿出宫,亦不听劝阻:“去东宫,去看哥哥。”
此时的东宫亦是大门紧闭。
隔着一扇门,秦明月透过烛光看见太子靠坐在门后的身影。
那样寂寥而孤独。
秦明月眼睛突的红了:“哥哥,父皇是头一回……连鸢儿也不见。”
门那头的程华玺深亦眼角深红。
他声音暗哑而坚定:“鸢儿,你回府去,无论父皇下定什么样的命令,你都不可再进宫来。”
“他求长生千万年,何须太子来继位,你不能再为我求情,否则连你也要被疑心,届时他心中……彻底不会再有亲情了。”
“鸢儿,你听话,你是公主,也只要好好做一个公主。”
出了东宫,凝着漫长的宫道,秦明月打量这座四方城,第一次觉得如壹扌合家獨γ此沉重。
这时,一个太监奉着圣旨朝东宫而来。
秦明月顿住脚步。
耳边传来那太监冰冷的宣读声:“太子失德,即日起禁足东宫,无召不得出。”
无时限的禁足,与囚禁有何异。
秋风仍带暖,秦明月却只觉得彻骨寒凉。
翌日,一个消息自俱州传来。
流放三千里的楚相一家于途中暴毙,眼下尸首正停在俱州义庄,请示程徽帝该如何处置。
程徽帝批复:扔去乱葬岗喂狗!乱臣贼子妄想荣归故里风光大葬不成!
哥哥被囚禁,公婆一家的尸首喂狗,父皇当越来越暴戾了……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秦明月只感到深深的恐惧。
她心有不忍,来到偏院看望凌宇。
内室门边。
凌宇不知喝了多少酒,见着她,眼底猩红一片:“你们皇室中人,皆是背信弃义之辈。”
“我早有非卿不娶的心上人,若非皇帝拿楚家满门的性命作为威胁,我宁愿跟随家人流放三千里,也不可能娶你!”
秦明月苍白了脸,任由他指着自己骂。
凌宇把酒壶往地下一砸:“好一个扔去乱葬岗喂狗……你们当真以为,作恶多端之人,没有天收吗?!”
他说着便是一踉跄。
秦明月蹲下身想要扶住他。
可在碰触到凌宇的一瞬,却被他一把拉住。
视线相对那一刻,她看清了他眼中滔天的恨意:“秦明月,同我一起下炼狱吧!”
一瞬天旋地转,秦明月被死死抵在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