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桑暮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喧哗热闹的声音,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真疼。
好吧,她穿越了。
她在给战友包扎伤口的时候,被流弹袭击,一片晕眩之后,再睁开眼睛,就成了古代的桑暮。
原身今年十五岁,八岁那年因为母亲重病,被卖到城里给人做丫鬟。
前些日子,因为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图爬贵客的床,被主家毁了脸,打了二十板子撵回家。
回家之后,她积郁成疾,加上本来的外伤,眼看着就不行了。
家里人没办法,买了个相公给她冲喜。
没错,现在外面操办的,正是她的婚事。
那个被买来的大冤种相公,正抱着母鸡拜堂……
——虽然没先例,但是她爹柳秀才说了,既然女人抱公鸡拜堂,那男人就应该抱母鸡。
这逻辑一百分。
只可惜,效果适得其反。
这个相公,命有点硬。
——冲喜直接把原身冲没了,把自己冲来了。
桑暮对着墙上的大红喜字竖了个中指,骂了一句国粹,然后开始梳理原身的回忆。
片刻后,等她眼神清明起来的时候,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交谈声。
桑暮上辈子是经过特训的军医,耳力比常人灵敏得多。
“妹婿,虽说你是我们家里买来的,但是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
这是便宜大哥柳明仁的声音,显然他陪着买的男人一起来了。
“说实话,眠眠这般,只怕也时日无多。但是不管怎么说,了却她想嫁人的最后一个愿望吧……”柳明仁声音哽咽,“你该做的都做到,日后替眠眠守孝一年之后,我们就放你自由身。”
这确实是柳家的做派了。
老实厚道,宁肯自己吃亏,也绝不能让人吃亏。
柳秀才和高氏,生了三儿两女,桑暮排行第四,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
柳明仁是老大,也是最老实巴交的。
这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哥,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娘子。”
让我死得瞑目?
桑暮刚醒,担心自己一时进入不了角色,只能闭上眼睛继续装昏迷,同时心里忍不住吐槽。
不过仔细想想,家里人对她确实很好的。
别的不说,家里把给二哥娶媳妇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给她个将死之人冲喜,就很够意思了。
他们把前身的爬床行为,解释为想要成亲,绝对是带着亲情滤镜。
就是这个男人,哪里来的?靠谱吗?
桑暮小人地想,万一这男人半夜把自己弄死,求得自由身怎么办?
“委屈妹婿了。”
“不委屈。大哥不嫌弃我这残废之人就好……”
残废?
“那就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们了。你只管照顾好眠眠,家里其他事情不用你管,明日等我喊你吃饭就行。”
“大哥慢走。”
桑暮听见男人推门的声音,把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透过幔帐仔细观察着他。
她暗他明,而且她很谨慎,对方应该也想不到自己醒了,所以她很安全。
然而当她看到男人抱着一只母鸡,一瘸一拐进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绷不住想笑。
这情景,怎么那么喜感呢?
男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身材高大,面容……看不太清楚,跛得厉害。
他关了门,并没有上前来查看桑暮的情形,而是在桌子前抱着鸡坐下,摸着鸡冠若有所思。
桑暮:???
真和鸡培养出感情来了?
忽然,她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感觉,似乎是排泄物的味道?
那母鸡,它拉了?
桑暮有点忍不住笑,然而下一刻,她就见到那男人握住母鸡的脖子,似乎没见用力,然而母鸡软塌塌地垂下了头。
随后,男人嫌恶地把母鸡的尸体扔到地上,脱下喜袍也扔到地上。
桑暮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一秒还是小甜甜,下一秒直接杀妻——不,杀鸡,让人毛骨悚然。
感情来得太快去得更快就像龙卷风。
柳家这到底是怎么精准地找到这样一个狂躁男人的?
自己不会就是他下一个目标了吧?
她该怎么办?
桑暮在被子里活动了一下手指,想看看原来的搏斗技巧,能不能和这副身子融合。
呃,好像不行。
她躺了太久,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前身,力气明明比一般人都大,不过她怕别人笑话,所以一直小心藏着。
可能是卧床太久,前身的力气完全用不上了。
正紧张万分之际,那男人忽然站起身来,向着床走来。
来了来了,他来了……
桑暮闭紧眼睛。
还好前世的训练内容,也包括装晕麻痹敌人。
幔帐似乎被掀开,光感强烈了些。
男人沉默片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竟然又是你!”
桑暮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什么意思?
前身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在床边坐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桑暮心如擂鼓,就害怕这男人像掐死那只母鸡一样掐死自己。
她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呼吸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
“喵——”
“喵——”
桑暮:“……”
我们一起学猫叫?
她听出来,外面应该是两只“猫”在相互呼应。
“进来。”坐在床边的男人冷冽开口,同时站起身来,手里的帐子也放下。
门被推开,虽然进来的人极其小心,但是年久失修的门,还是不客气地“吱呀”一声。
“主子。”进来的人压低声音开口,仿佛带着极大的愤懑,“委屈您了!”
桑暮:握草!
请问柳家人,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买了尊大神?
男人淡淡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别人能受胯下之辱,我不过将就一个女人,有何不可?”
桑暮:我呸!
谁将就谁?死瘸子!
还胯下之辱呢?
你配吗?
拜倒在老娘石榴裙下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轮得到你?
可是来人却极其心疼,声音颤抖着道:“主子,您放心,这件事情,日后绝对不会传出去,不会有损您威名。”
桑暮:呵呵,我这个军医一姐儿,就不要威名了?
男人道:“我这边不用你管了,你先回去,做好我交代你的事情。”
“可是主子,您的伤……”
“你留下有用吗?”男人声音依旧冷冽,带着威压。
“是……主子您保重。属下先回,让安虎留下陪您。”
男人似乎思索片刻,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来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桑暮:这家怎么不养条狗呢?让人来去自如的。
哦,太穷养不起。
屋里响起了水声,她的便宜相公似乎在洗漱。
桑暮睁开眼睛,盯着褪色的大红帐子,这才想起来,这帐子好像是大嫂张氏当年过门时候家里置办的。
要是不穷,谁能卖儿鬻女?
柳秀才半生不中举,高氏又是个药罐子,家里孩子还多,日子就从来没宽裕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谁知道重金买来冲喜的,又买了这么个祖宗。
这日子,以后怎么过?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身边这个男人,要是存了要自己性命的心思,那就只能先搞死他!
只可惜,刚才透露的不多。
男人脚步又动了,桑暮忙闭上眼睛。
不过男人并没有到床上来,而是到了大炕上,吹灭了喜烛。
喜烛不是不能吹的吗?
哦,他估计巴不得自己早死。
没事了,她也是这么想他的。
桑暮闭上了眼睛。
她得先慢慢恢复身体,从长计议。
这副身体躺了几个月,已经快废了。
第二天早上,桑暮被男人起床的声音吵醒,虽然那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很轻,但是她还是醒了。
桑暮眼珠子一转,决定逗他玩玩。
“谁!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屋里!”她掀开帘子,大声嚷嚷道。
男人手里的衣服掉落在地。
桑暮:豁哦!
精壮的上身,纹理分明的肌肉,人鱼线蜿蜒而下……
只可惜,穿了裤子。
然后桑暮的视线,才向上挪到男人脸上。
俗不可耐的长相——
剑眉星目,眼神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立体流畅,薄唇紧抿……
这种长相,书里一抓一大把的,没什么。
她多看两眼,只是为了鉴别真假。
哦,不对,这里不流行整容,那就是真的了。
男人目光幽深,直直地看过来。
桑暮:“长得好看,也不能乱闯人家闺房啊!”
“眠眠,你醒了!”母亲高氏手持铲子跑进来。
她身后,拿着砍柴刀的柳明仁也激动万分,他的女儿,七岁的蜜蜜拖着烧火棍,身后缀着三岁的铁蛋也跟进来……
还有十八岁的二哥柳明义,十二岁的小弟柳明礼。
最后柳秀才也闻讯赶来,一家子算是都齐了。
众人像围观大猩猩一样围着桑暮。
柳明仁喜不自禁地道:“爹,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大夫都是骗人的,冲喜有用吧!”
柳明仁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娶妻张氏却是村里有名的泼辣户。
桑暮病情越来越重,大夫束手无策,柳明仁提议找个神婆来家跳大神。
没想到,神婆提议冲喜……
柳明仁心疼妹妹,能不冲吗?
可是冲的话,二十两银子,是给柳明义娶媳妇的钱。
张氏更偏心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叔子,不喜欢桑暮尖酸刻薄,而且家里的钱就这样打水漂,她能愿意吗?
所以张氏大闹着不肯。
最后,柳明义站出来,说把银子给妹妹买媳妇。
他并没有相看好的姑娘,婚事可以再缓几年。
张氏十分生气,因为家里的负担,大部分还是落在柳明仁身上。
所以张氏气得回了娘家,这会儿还不在。
身体不好的高氏,强撑着做饭。
如果桑暮冲喜没用的话,柳明仁真是折了媳妇又丢了银子。
所以现在见到桑暮醒了,他真是比谁都高兴。
身上那沉甸甸的担子,终于卸下了。
这样去接媳妇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说法了?
确实救回了妹妹的命!
桑暮醒来,一家子热闹非凡。
所有人都对大功臣邢舟赞不绝口。
就是那个买来冲喜的男人。
桑暮:男人,你脸红吗?
邢舟:并不,我实至名归。
这个男人怎么说呢?
奥斯卡欠他一个,哦不,三个起步的小金人。
昨晚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仿佛换了个人,变得内敛而……害羞起来。
他指着地上的母鸡睁眼说瞎话:“那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就没了,我以为是凶兆,守了娘子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