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冷笑道:“不劳您操心,我将夫郎领回去后,我娘心病除,自然就好了,而我日后也会待自家夫郎好的。”
说罢,她走到了那白皙男子的身侧,略微蹲下来,在老鸨和领路男孩错愕的目光下,拿出了帕子,轻轻地为她身侧的男子擦拭。
她的目光充满了坚定,“我要把他买下来。”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像极了救赎文的女主角,A爆了。
那名叫褚初的领路男孩忍不住小声提醒道:“您旁边的那个才是傅霆钧,这个叫青栀儿。”
苏辞:“?”
她愣了一下,松开了手,看向了另一侧。
没成想那男人也抬起了眼睛,猝不及防间,她只得被迫与他对视。
她彻彻底底愣住了。
面前这个瘦到简直没有人形,脸色极差的人,竟才是傅霆钧?
搞什么?!
最关键的是,从她进屋到现在,他是这屋子里唯一一个,现在才正眼看向她的人。
她突然感到有些汗毛竖立,忍不住瞳孔放大,端详得更仔细了一些。
那是一双毫无生机、就像死鱼一般的眼睛,唯有看向她时,稍带了点波澜。
里面含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感情。
他的身上仿佛有一团黑蒙蒙的浓烈情绪,顺着钻进了她的汗毛里,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竟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然而没等她发完懵,她竟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以极高的速度冲了出去,直挺挺地就要往墙上撞!
他想自尽!
那一刻,她再来不及多想,以更高的速度冲了过去,挡在了墙的前面。
砰!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他直挺挺地撞在了她的怀里!她猛地一抓,因为没控制好力度,直接把旁边的柜子撞倒了,柜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响声极大。
这声音,足以证明他求死的决心有多大了。
同样,这声音多大,就能证明,此刻充当人肉靠垫的她有多疼。
“啊,疼疼疼!!!”
苏辞叫得夸张,整张脸纠结在了一起,疼得直呲牙咧嘴,冷汗直流,而傅霆钧则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整蒙了,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便连忙抱紧了傅霆钧,防止他再做傻事。
“你没事吧?”她揉了揉傅霆钧蓬松杂乱的头,而后趁着他愣神的时候,从他的袖口偷走了一片刮胡刀。
在原书中,这刀片本是他偷偷藏起来用于自卫或自尽的。
他的脸愈发苍白了几分,颤了颤身子,最终偏过了头去,“妻主,别脏了您的手。”
苏辞怔住了,“脏什么?”
然而,他抿着唇没有应答,只是眉梢眼角愈发红了几分,情绪满溢在其中,显得他极度的脆弱易碎。
那老鸨撒泼似地就要从她手里抢人,“苏辞!你是不是要闹事?你舒家已经用高价将他卖我了,你还想怎的?”
苏辞立刻护住了傅霆钧,“老鸨,我知道你的心思,连年不中的昔日天才竟将自家童养夫卖了,这件事的确可以使你的小倌馆火爆一时,毕竟众人都愿意花点钱来你这小倌馆里凑个热闹,但我劝你还是重新把他卖给我才好。”
老鸨冷静了下来,心想她心思真是毒辣。
搁一般人只会以为他买下傅霆钧单单是为了让傅霆钧接客赚钱,但其实他在意的是傅霆钧背后的价值。
他停了下来,冷呵了一声,“那又如何?”
苏辞胸有成竹地浅笑了一下。
生意人最注重的便是利益,只要抓住这一点,事情就好办了。
倘若老鸨没有动心起意,就不会问。
她道:“一来,我愿意为你作诗题字,帮你经营小倌馆,‘昔日神童竟留恋花街柳巷’,这条八卦的效果并不比原来的差。”
“二来,我这夫郎在你这待了有一段日子了,引流效果也都达到了,你还不如把他再高价转卖给我。”
“三来,你也知道的,我这夫郎在众人眼里是扫把星,虽然好看,可毕竟年老色衰,恐怕也达不到很好的效果,众人愿意凑热闹,却不等同于愿意花钱。”
在她说“扫把星”、“年老色衰”这几个字的时候,她明显感到旁边的人身子又颤了颤,甚至于他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于是她又连忙找补了句:“当然了,在我心中,我的夫郎自是美若天仙的。”
说完这话,她看见傅霆钧悄悄抬起了头来,可似是发觉到她在盯着他,他便立刻偏过了头去,似是不敢也不想与她直视。
老鸨则定定地望着苏辞,竟被她的气势与镇定唬住了,而后才怒骂道:“怪不得众人都说读书人穷酸,你这破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苏辞耸耸肩,“那么我再问一遍,你是不同意咯?”
“废……”
没等老鸨回答完,苏辞便突然发难,掏出她偷的那片刀就往她自己的脸颊和下颚交汇处猛地一划,而后蹲了下来,在地上撒泼打滚,叫得比杀猪声还大,“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老鸨:“?”
傅霆钧:“?”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整蒙了,老鸨当初为了防止碰瓷,可是特意定了规矩的,因此所有人进入小倌馆,都不得携带刀具,就连小倌馆自家的能够伤人的刀,都特意嘱托自家小倌收起来了。
老鸨还真是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传闻中舒家神童早已变成了舒家废物,但这架势,这谋略和狠厉程度,哪是废物能想到的?!
等等,难不成苏辞被傅霆钧撞到时的大叫也是故意的?她在误导小倌馆里的客人,让她们先在心中琢磨着是不是有人被攻击了,而后她再利用现在的叫喊和伤痕坐实她们的想法。
毕竟人们总是对再次看见以及听见的事情深信不疑。
可是,苏辞才十七岁啊……
老鸨:“……”我突然感到后脖颈冷冷的
这个点是中午,小倌馆的客人多半很闲,楼上以及楼下的人,两次听到声响,便再也按耐不住,寻着声源扒着门缝瞅了又瞅。
结果他们便看见,苏辞的脖子上多了条血道,涔涔的鲜血撒了一地,而那地上的刀片她们认得,是小倌馆里男子闺房中才有的刮胡刀,显然不该出现在这里。
解释不清了的老鸨:“……”
他爹的,当了泼辣小倌数十载,没想到他如今竟被个黄毛丫头捏住了三寸!
而苏辞还不断拱火道:“友情提醒,事情在你这发生的,如果你现在将他卖给我,那就只是我们的家事,否则转换成了你小倌馆中的客人在行凶,影响可就恶劣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旁边的傅霆钧。
急促的对峙之下,她舔了舔嘴唇。
她承认她的做法是有点狗了,可是比起被这个黑化夫郎弄死,她还是决定先苟一苟。
赶紧把他救出来再说。
老鸨不由得恼羞成怒,直接啪地关上了门,堵住了众人的幽幽众眼,而后怒骂苏辞道:“你真有病!”
苏辞微微一笑,“谢谢你夸奖。记得为我夫郎这几日受的伤道歉,否则我要医药费。”
“我今个还真就赌一口气,不卖了!”
“那我便不走了,反正到时候我身体不好,随时可能死你这儿。”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傅霆钧竟然突然说话了。
他捂住胸口,咳嗽了好几声,声音沙哑,“不要为难我的妻主,倘若你不卖的话,我就再次寻死,小倌馆里死了个扫把星,众人可就不敢来了。这几日的相处你该知道,我做得出。”
苏辞略感意外和惊喜地挑了挑眉,看向了他,在他手心轻轻捏了一下表示感谢,不料他的手却迅速地抽了出来,她抓了个空,只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然而她却不曾想,他轻颤着眉宇,扯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料,小心翼翼地为她捂住了她血流不止的脖子,而后偏过了头去。
伤口处疼得要命,却因他的举动而有些暖暖的。
他不怪她吗?
苏辞敛下了眉眼。
老鸨则破口大骂道:“你个贱蹄子!在我怡红院里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非要喜欢受罪!呸!贱人!怪不得你妻主这些年非要打骂你!”
“你不必敲打他!再贵的钱我都会付给你,直到你觉得价格满意为止!”苏辞捂住了涔涔流血的脖子,“你赶紧考虑吧!我死你这可就不好了!三两怎么样?!”
原本她还想加一句“这个数都可以买个年轻的小倌了”,毕竟她视钱如命,早提前把行情黑话打听了个遍,可一想到傅霆钧正攥着她的手,等待着她的生死抉择,她便再也说不出来那般残忍的话了,反倒是一颗心柔了再柔,软了再软,化成了一滩水了。
那老鸨愣了一下,心想她还是年轻,不知道行情,便故意佯装恼怒:“三两我都亏大发了!但我没心思跟你搁这耗!我们便立刻写下条子成交得了,免得你再有诈!”
“三两都可以买个年轻的雏儿了!我哪里配得上……”
“我夫郎配得上,好,那就三两!”
傅霆钧没有说完,便被苏辞打断了。
他不免错愕地看向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今日自己的妻主转了性了,竟愿意花这般大价钱买下他。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生活上又不能自理了,才念及他会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才想赎回去让他重新当个老黄牛似的干活,可现在他倒是有些迷糊了。
三两啊……就算买个年轻的小侍也足够了,那些人被赎回去,同样也会很听话的,毕竟这世道,男子只是女子的附庸罢了。
他突然感到似乎有什么话想问,但硬是哽住了,喉咙里艰涩得要命,发不出声来。
也许是因为震惊,也许是因为多日未尽什么食物,他感到脑袋有些发晕,腿肚子也有些发酸。
他还未曾有什么表示,旁边那人似是感受到了他的不适,便大手一揽,将他抱住了。
他紧张不已,不由得绷紧了腰肢,红着脸撇开了头,一颗心砰砰直跳。
这是他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耳畔传来的声音也是那般温柔:“真的很难受吗?等处理好了,妻主以后会待你好的。”
她竟然说,会待他好的。
会待他好的。
会待他好……
他感到有些震惊。
就像是奢求了一件事太久,终于得到时的那一刻,不是兴奋惊喜,不是惬意满足,而是害怕和惊恐,乃至是狐疑与诧异。
他也配被好好对待吗?
不知为何,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渐渐如潮水般喷涌而出,就像是在沙漠中走了太久,终于瞥见了一角绿洲,不管那是不是海市蜃楼,他都会毫不犹豫,跳入其中。
不自知间,泪滴滑落。
与此同时,他感到抱住他的温暖臂弯僵硬住了。
他立刻屏住了呼吸。
妻主从前说过,她最讨厌他哭,会坏她的运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