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姝直接被气笑了。
“我寒酸？我乡巴佬？我不配来这里逛街？”
她说完这话，瞬间变脸。
啪——
一巴掌拍在了柜台上。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商场你家开的，本姑娘就站在这儿怎么了？不买东西怎么了？谁给你的权利敢这么跟顾客说话？”
陆姝气场全开，吓得那售货员一愣，周围人也都停下驻足，看起了热闹。
毕竟她在百货商店干了这么久，还第一次遇到陆姝这样厉害的乡下人，若换做平时，被损几句赶忙就赔礼道歉点头哈腰地走了。
却没想到今天遇到了硬茬？
可那个售货员也不是好相处的，待回过神儿，顿时恼羞成怒起来。
“你，你以为你是谁？告诉你，跟你这么说话都算客气了。
“瞧你那穷酸样，怕是一件衣服都买不起，就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顾客？识相的赶紧滚，不要在这儿丢人现眼。”
她一脸的尖酸刻薄相，人群里议论纷纷，更有甚者竟然还帮腔。
“就是，乡巴佬赶紧滚。”
“我看没准她就是个盲流，要不还是报给保卫科吧？！”
这话一落，众人看陆姝的目光又变了。
城里人对盲流的态度可说不上好，眼中全都是厌恶之色。
可谁都没想到，本该害怕紧张的陆姝却直接冷了脸。
“怎么，想让人抓我啊？
“那你们就去报好了，今天我还不走了，把你们负责人给我叫出来。”
陆姝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大声指着鼻子骂道：“你不是要对我不客气吗？我到要看看你们怎么对我不客气。
“还我是谁？今天本姑娘就告诉你，我就是咱们国家所有领导最关心的人，你自己干什么的不知道吗？看看那边，大横幅写得清清楚楚，什么叫为人民服务？
“怎么？就因为我穿得不好，就因为我穷，你们就不为我这个人民服务了吗？那你们想为谁服务？资本家？还是高官？还是为那些官家的大小姐服务？”
这一句句质问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周围的人全都被震住了，而那个售货员被吓得脸直接白了。
这样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她的职业生涯可就毁了。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特殊性，刚刚改革开放也没几年，若是真上纲上线，这玩意儿谁不怕？
“你，你胡说。”
那个售货员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此刻指着陆姝的手都在颤抖。
而陆姝本不想跟一个售货员计较，可谁让她嘴贱呢？
可能这边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很快百货商店的负责人就赶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将事情经过了解完后，顿时黑了脸。
对着那个售货员就一顿训斥。
“你怎么做事的？
“人家这位女同志说得没错，咱们干的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工作，既然你干不了，那就不要干了。”
上来不由分说就给了处分，甚至工作都要丢了。
那售货员终于害怕地哭了起来。
“你还有脸哭？还不赶紧跟这位女同志赔礼道歉？”
那个负责人气的脸都绿了，他就不应该把这个小姨子弄进来，一想到领导就在不远处看着这里，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这位同志，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我姓刘。
“真是抱歉，她刚参加工作不久，是我们失职，没有管理好下属，让你受委屈了。”
他说完，还不忘死死地瞪了他小姨子一眼，“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道歉？”
“对，对不起行了吧？”
那售货员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没好气地吼完这话后，哭着就跑远了，这下差点没把这个姓刘的气死。
“你？”
眼瞅着人越跑越远，他万般无奈只能咬着牙，搓着手硬着头皮道歉。
“同志，真是对不起，你看，要不这样，你相中哪件衣服了，我直接让人给你包起来，就当是赔礼了可好？”
看着他一脸息事宁人的紧迫模样，一旁的陆姝则颇有些诧异。
态度这么好？
可为何苦主明明是自己，他却总偷偷往另一处看，还一脸紧张的模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
当陆姝看到不远处几个穿着四个兜中山装且一脸严肃的人后，瞬间懂了。
原来是领导在啊？
难怪这么好说话。
“刘主任，是吧？”
陆姝扫了眼他身上的工作牌，话音刚落，那人马上道：“对，就是我。此次是我们服务不周，这位同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的态度十分诚恳，尤其是说到最后三个字时。
可以说是暗示性极强了。
而他的眼珠子更是转的飞快，时不时的看向正往这边迈步的几人。
很显然，这件事儿肯定是压不下去了。
与其如此，不如把事情的性质变一变，只要眼前这人狮子大开口，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要的越多才越好，这样他就能掌握住了主动权。
试问一个没有文化，不讲理还贪婪的农村人和一个正被刁难，还在好言好语相劝的部门主任，领导会更倾向于谁？
越想越兴奋，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期望过被敲竹杠的时刻。
而这一切陆姝全都看在眼里。
原本她也没想怎样，既然那个售货员遭到了处分，也道了歉，她的气也顺了，这事儿自然也就罢了，与其耗在这儿还不如多走走看看，想想做点啥生意赚钱才是正经事。
可万没想到，这个姓刘的居然还敢给她挖坑？
混迹职场这么多年，她什么看不明白？
因此，忍不住笑了。
“什么要求都能提？”
“当然。”
那刘主任听完眼睛也亮了，“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满足你，就算不能，我也会尽量想办法。”
刘主任就差把你赶紧狮子大开口挂在嘴边了。
周围人见此全都一脸羡慕之色。
居然还能遇到这等好事儿？
早知道她们也不客气的怼售货员了。
陆姝则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
反悔个屁啊！
小姑奶奶，你倒是赶紧提呀？
那个刘主任都快恨不得自己替她说了，没看领导都快到了吗？
好在，陆姝没有让他失望，就在领导们快到了的时候，她开口了。
“你们商场这衣服、手表、化妆品、烟酒、自行车、缝纫机、烟酒副食...等等，都很不错。”
她这话一落，那刘主任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眼中全是兴奋之色，可就在他刚要开口之际，却不想陆姝却抢先一步继续道：“可倘若不是没办法，但凡有别的选择，我都不会在你们商场花一毛钱，买任何一件物品。”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那刘主任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你什么意思？”
说好的狮子大开口呢？
可惜陆姝根本不上当，冷着脸继续道：“我什么意思？你们商场店大欺客，人员管理不当，你还好意思来问我？你这个主任是怎么当的？
“为人民服务，那横幅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们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吗？嫌弃人民穷，嫌弃人民穿得寒酸，不仅不为人民服务，还要叫保卫科的人来抓我？
“你一来不是解决员工的思想问题，安抚顾客的情绪问题，反而舍本逐末，直接用糖衣炮弹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损害社会主义根基的罪人行为。”
陆姝字字珠玑，身边的人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人可以穷，可以穿着寒酸，但这个人若是有文化，有思想就全完不一样了。
而陆姝刚才的这段话，思想觉悟之高，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不仅如此，陆姝并没有完，又继续道：“你不是让我提要求吗？好啊，我现在就提。
“首先，作为服务性工作人员你们就很不及格，不说笑脸相迎吧，就连最起码的客气和尊重都谈不上。
“瞧瞧你们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做派，一副爱答不理，杵倔横丧的态度，人民群众是来买东西的，不是看你们脸色的。
“其次，拜托你们好好地摆正一家自己的位置，商场是国家的，不是你们个人的，也不是你们用来欺压群众的武器利刃，公器私用可是犯法的。”
尤其是在‘犯法’这两个字上，陆姝是加重了音，说完这些还不忘问上一句。
“刘主任，你觉得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那个刘主任此刻都傻了。
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这哪里是个农村野丫头，这怕不是哪个干部家千金微服私访吧？
可这还没完，陆姝又继续道：“还有，这改革的春风必然会吹向大地，就你们这样的经营状态，若还不求思变，迟早要被波涛汹涌的浪潮踢出局，到时候你们又要何去何从？”
国营商场倒闭，一代传奇落幕，实在是一件悲哀的事儿。
当然，陆姝知道，这是必经之路，她改变不了什么。
如今这些人听了也不会信，而她说这些当然不是给这群人听的。
果然——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几道掌声。
“好，说得好。”
话音一落，就见一个穿着四个兜的领导走了过来，看上去四十多岁，他个子不高，人也有些清瘦，不过毛发很茂盛，那真的是浓眉大眼，特别有精气神。
“你这小丫头不错，多大啦？叫什么名字，可是在城里上大学？”
他眼中说不出的赞赏，声音温和，神态和蔼可亲。
陆姝见此眼睛刷就亮了，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叫陆姝，今年19岁，高中毕业，并没有在城里上大学。”
她回答得简洁明了，落落大方。
“哦？”
那位领导颇为惊讶，“没有上大学，那你是从何得知这些的？”
“看书看报呀！当然，我爱人平时也会跟我说一些。”
陆姝撒谎都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而且报纸上都说了，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为此还划了经济特区，就是为了带动国内经济发展与国际接轨。
“在未来，我国经济必定繁荣昌盛，而如今计划经济正在向市场经济迈步，像他们这样的服务态度和经营状态，若是还不整改，早晚会被市场所淘汰。”
她这话一落，那位领导身边的人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其中一人看她的目光都颇为凌厉，显然是戳到了痛点。
而陆姝却不以为意且目光坦荡。
“好，说得好，没想到咱们安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民群众竟都有如此长远的目光和看待问题本质的能力，不错。”
那位领导笑呵呵的，漫不经心像是唠家常般又问道：“你结婚了？你爱人在什么单位？”
“是啊，结婚了，我爱人在301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