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吞下了那枚假死药。
把方子的内容记在心里,将之点燃,又一把摔碎了那枚瓷瓶。
哐的一声,扶云匆匆进来。
她来到我身边,为我捡起地上的瓷片,可当看清这是什么瓷片时,她脱口而出:「娘娘!」
扶云是我带进宫的丫头,在我身边极为得力,是我最信任的人。
这一剂假死药需要有人在我「死」后三日给我服下解药,所以,她一直是知晓的。
我点点头。
「扶云,之后,便要你帮我了。」我说。
扶云的眼眶微红,用力点头。
她握住我的手:「扶云一定带小姐回家。」
我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口,一口血「哇」地一下吐在了她的手上。
「咳咳咳……」我的喉中血腥味翻涌不止,腹部灼痛得厉害。
「娘娘。」扶云的担心焦急不是假的,「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我点点头,她快速奔去,我躺在榻上,疼得冷汗滴滴而下。
似乎记得,当初孩子没了时,也是这样痛过的。
那是我和玄熠的孩子。
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那时他还只是王爷,我是他的正妻。
他在得知我有孩子后欣喜不已,我也是。
我们一齐细心呵护它,玄熠还为孩子起了名,他说,若是男孩,便立为世子,等他百年后继承他的位置,若是女孩,他便会用此生所有去疼她。
可是孩子还是没有了。
我还记得那夜下了很大的一场雨,我哭得撕心裂肺,要杖毙那时的侧室蒋茵儿,却被他拦下。
「慕容若,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皇后宫中,我抬眼看站在眼前的男子。
看他对我怒斥的嫌恶模样。
和多年前他维护蒋茵儿时,一模一样。
「皇上,臣妾没有闹。」我淡淡道,「臣妾病了。」
「你以为朕看不出你装病?」他瞥了我一眼,冷声嘲讽。
我笑。
「啊,被皇上看出来了。」我故意敷衍笑道,「怎么办?皇上要不要顺着臣妾演一演?请个太医给臣妾看看什么的。」
「滚!」他怒斥,看着我的眼里极尽鄙夷,「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手段,三日后,除非你死了,否则就得给朕坐在大选殿上!」
看着他笃定的模样,我却忽然笑了。
「好。」我答应他。
三日后,我会「死」在大选前。
如此,也就不用上殿了。
他一下子噎住了,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干脆地答应他。
双唇嗫嚅了好一会儿,终究只扔下一句狠话: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便拂袖而去。
在出门的时候,还似乎遇到了带着太医回来的扶云。
于是,我听到他的怒吼声:「不许太医给她医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便是宫门落锁的声音。
然后是扶云红着眼来到我身旁,擦着眼泪说:「皇上当真是薄情。」
我笑笑。
可不是吗。
当初是他先说的心悦我,要娶我为妻。
待我入门后没多久,又纳了蒋茵儿。
那时他说,蒋茵儿背后是文臣势力,他需要他们的扶持。
他说蒋茵儿只是妾,我才是妻。
我当初正是信了他的鬼话。
如今想想,他想要我,也不过是看重我父兄罢了。
如今我父兄没了,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咳咳……」
我又咳出一口血来。
「小姐……」扶云赶紧来帮我擦,「这样不行啊,小姐你也知道,这药……」
我当然知道。
当初哥哥和我说过,这药之所以能瞒天过海,便是在真正地摧毁我的身体,如此才能以假乱真。
当初哥哥说,玄熠就算是为了脸面,也会让太医为我医治。
如此,撑三日,之后等偷偷把我换出宫,也还得调理医治许久才能恢复,若是不小心,甚至真的会死。
只是没想过,如今的玄熠,竟然真连太医都不让我看。
罢了罢了。
痛就痛吧。
比起这些年的煎熬,这一切,不值一提。
……
这一日,我便是在腹痛与吐血中度过的。
第二日,蒋茵儿及其附庸来我宫中耀武扬威了一通,而我根本坐不起来,身上骨头似乎根根尽断,疼得死去活来,只能静静靠在床榻上,看他们各色表演。
第三日,我气息奄奄,扶云给我端了茶,我连茶盏都拿不起,嘭的一声,茶盏摔碎在地。
「小姐……」扶云给我收拾着东西,不断抹眼泪。
我笑笑,安慰她:「哭什么,不过几日,我便解脱了,是要笑呢。」
可是扶云眼里却依旧是担心与不安。
我明白她的不安。
虽然哥哥曾经安排了人,这两日扶云也去联络了那些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能顺遂吗?
若是不能,我便会真正死在棺中,她在担心我。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
我早就不想活了。
第三日夜里的时候,玄熠鬼使神差地来了我宫里。
我猜,他或许是为了稳住我,让我明日不要胡闹,乖乖跟他上殿。
只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伺候他,于是只任由他在我身上胡来。
好在这药虽然会摧毁我的身体,却不会折损我的容颜。
白日扶云才和我说过,说我只是看上去苍白一些,不见病态。
我觉得这样也好。
「死状」也能好看一些。
正失神想着,忽然——
「若若……」
身上的人久违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这些年来,他都管我叫「皇后」,要么是愤怒时叫我「慕容若」。
「若若」,还是当初我们还情好时,他对我的亲昵称呼。
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身上的他轻喘着,伏在我身上,没有立即起身。
我眼睛发酸,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玄熠,这些年来,你心里,可曾真正有过我?」
他浑身一僵,抬起身来,在烛光中看我。
我看到了他微湿的鬓角,以及他那双墨黑的眸。
我猜不透他眼底的神色。
我们相对沉默,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是他先移开眼。
他起身,也没说什么,胡乱穿了衣裳就往外走。
我勉强起身,靠坐在床沿。
看着他的背影,我说:「我曾心悦过你。」
他的步伐微微一顿。
我没有移开目光,继续道:「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都还很小的时候,你提着我最爱的兔子灯笼,说你心悦我。」
「玄熠,那时候我是真的想和你白头到老。」
「可是现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已经把你从心里摘出去了,从今以后,我是我,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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