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进去,我亲自跟她说说,”刻薄的女声响起,“毕竟是沈家的女儿,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得担一份责任!”
“谁准你来我们家的,棠棠是我从小养大的外孙女,我们苏家可不卖女儿!”
苏外婆推搡着莫兰,但因年纪太大,一时不查之下就被莫兰钻了空子。
她直冲到后院,穿着高跟鞋的脚往绣棚一踹,挺身挡在温云曦的面前,冷笑地开口:“小娘生的私生女果然上不了台面,见到长辈都不知道问好吗?”
温云曦捏住针的指尖隐隐发白,放好针线起身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正是沈家的家风吗?说到底,沈严对我唯一的关照,就是每个月一千块钱生活费。除此之外,我连亲生父亲的面都没见过。”
温云曦的生母苏心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同时也是苏绣世家唯一的传人,这样的身份无异于给她增添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色彩。
当年的浪荡公子沈严来镇上旅游时,对苏心见色起意,很快把不谙世事的美人哄骗到手。
直到莫兰带着一群男人打上门,苏心才知道他早有妻女。
无数的污言秽语传遍小镇,高傲的苏心瞬间沦为不自爱、荡妇的代表。
她受不了刺激,患上产后抑郁症,丧失求生欲望投湖自尽,只留下还不足月的温云曦和年迈的苏外婆。
莫兰是沈严门当户对的原配妻子,沈严不知是心虚还是碍于她的情面,这么多年都不曾看过温云曦一眼。
莫兰轻蔑地打量着她,讥讽道:“你现在二十二岁,总共得有将近三十万了吧。你这么有骨气,倒是先把钱还回来啊。”
苏绣的收益并不高,再加上苏外婆性子古板,买卖门路更成问题。
莫兰笃定苏家拿不出这么多钱,面上的冷笑越来越大。
温云曦没有动怒,好脾气地笑了笑说道:“您放心。沈严去世时,我会请最好的殡仪馆为他操办身后事,保证他风风光光地离开。”
苏外婆听了半天,慢吞吞地走到院中,苍老的脸满含笑意:“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沈明月逃婚了,沈家必须要给出交待,又舍不得宝贝女儿,就想把棠棠推进火坑。你想得倒美!”
沈明月逃婚的消息铺天盖地,即便在这个偏远小镇都传得人尽皆知。
那位悲惨的未婚夫是商业圈出了名的杀神,订婚现场布置了数万朵香槟玫瑰,请柬都发了出去。
她走得潇洒利落,据说还带上了一名五国混血男模特、大笔流动资金,把资金断链的公司和怒火冲天的未婚夫丢给了沈家父母。
杀神未婚夫扬言要沈明月万劫不复,沈家如果心疼沈明月,再找个新的女儿嫁过去,他也能接受。
分明只是气话,但沈家还真有另外一个女儿去补上这个天坑。
莫兰逼不得已,这才跑来苏家再三游说,开始还软硬兼施,发展到现在就是直接辱骂动手。
哪里还有半点豪门主母的体面。
温云曦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视线缓缓在莫兰脸上移过,再厚的脂粉都遮不住脸色的憔悴和眼底的青影,涂着口红的嘴唇干裂起皮。
看来莫兰这些天的日子很不好过啊,由此可见沈严也一定焦头烂额,这可真是报应!
莫兰见祖孙俩太不好惹,强忍住怒气说道:“你们要我怎么做,才肯答应帮忙?”
温云曦弯了弯眼睛,清透的眼眸浸出点点笑意:“您在这里跪下,再当着全镇人的面,爬到我妈妈的坟墓前。既替沈严,也替你当年的所作所为向她道歉。”
心高气傲的莫兰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她先是富家千金,后是强势的豪门贵妇,向来只有别人ᴊsɢ捧她、没有她摇尾乞怜的时候。
莫兰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直接提起包准备走人,在走廊那头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你和你妈一样,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贱货,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外婆是苏绣传承的当家人,伴随着高超技艺的是与生俱来的清高和孤傲,这辈子最伤痛的就是女儿被男人欺骗。
本来以为这件事早已过去了,谁知道今天又来了一回。
她用拐杖重重敲击着地面,生气地说:“当初我就劝过你妈妈,那个男人看着就不该是我们家的。他在外面的浮华里沉浮惯了,哪能安下心来成家?”
温云曦沉默良久,温婉的眉间一点一点浸出郁色,冷冷清清,仿佛雪堆里盛开的红梅。
“您别生气,现在该着急是沈家。”
苏外婆醒悟过来,斜睨着温云曦,好笑地问道:“你刚才是故意气她的?”
“也对,”苏外婆不待温云曦回答,就自语道,“你平时最乖顺听话,若不是被逼急了,哪里会这样疾言厉色。”
温云曦从花枝缠绕的木架端出一个茶罐,静静地在石桌旁煮茶,袅袅白烟模糊了她的面容。
她平静地回答:“您说的对。”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确实不想嫁人。
苏心的遭遇以及苏外婆的期望,都促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苏心确实性子单纯,可并不是真傻。
沈严能哄她动情,靠的不仅仅是甜言蜜语,还有苦功夫:但凡苏心提上一两句,沈严就能连夜开车数千里去为她买精巧的苏绣图样;苏心想吃新鲜的竹笋,沈严就扛起锄头去深山里挖。
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细致关心,都谈不上是爱情,那么爱情真的存在吗?
至少苏绣是存在的,付出了多少,它就会反馈多少。
温云曦近乎虔诚地捧起绣缎,眼神温柔得能浸出水来,这才是她渴望追求的一切。
时间在针线间一点一点流逝,夕阳拉长影子倒映在小院,橘黄的余晖温暖地洒下。
温云曦熬好糖粥,又捡了几个鱼味春卷放进盘子,轻手轻脚地送到苏外婆的屋子,才欢欢喜喜地回到房间。
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内,铺了浅绿竹凉席的大床边摆放着陈旧的木书桌。
温云曦走过去,拔掉手机充电线,按下开机按钮,沉静的面容上多出一丝笑意,随即“叮咚叮咚”的消息提示音接踵而至。
所有的消息都来自一个人——温云曦的大学同学,号称赛车冠军的谢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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