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林若初只觉异常困顿。
她竟然坐着睡着了?
“小姐?”有人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头。
看清了是谁叫醒她,她瞳孔骤缩,困意全无。
秀禾!
秀禾不是刚刚死了吗?
“小姐,怎么睡着了?老爷夫人还在等你说话呢?”
她敛起乱麻似的思绪,看向座上的父亲和母亲。
父亲和母亲也还好好的。
林若初的父亲,顾桦,是当朝丞相。母亲盛氏,是太医之女。
从小林若初备受宠爱,曾经父母的疼爱,让她误以为什么事情,她都可以随心所欲。
甚至是与皇子退婚。
父亲母亲迁就她,没想到是她害顾家落没。
如果当初她听他们的话,她也不会死得那般屈辱。
“这孩子,昨晚又去哪里贪玩了?怎的不说话?”
顾桦慈爱看着林若初,无奈笑笑,又重复一遍刚刚的话。
“光儿,皇上早就有意将你指婚给三皇子,宁王封地虽在极寒之地。
怎说也是王爷,不会太艰苦的。”
顾桦说罢,拿起茶杯,冲盛氏使了使眼色。
林若初呆愣在原地,她发现真的有奇迹!
这番话,是父亲第一次提及婚约之事时说的。当时,她还没听完,便大放厥词,此生非凌行知不嫁。
她重生在一切还有余地之时!
“是啊,虽然宁王很久没回京州了,但小时候很俊秀,他还来过相府一段时日呢。
那时你太小,后来又摔下马,失了忆。”
盛氏斟酌语句,见林若初没有作闹,语速也不由得急切了些。
“至于近来那位凌公子…”ᴊsɢ
话音未落,林若初突然站起身,屈膝跪地,向顾桦和盛氏叩首,行大礼。
“光儿不孝,令父亲母亲担忧。”
她说完,便直起身子,缓缓站起。朝堂之事,父亲从不对她多讲一句。
此事想必牵连众多,皇上才明里暗里指婚顾桦独女。
这其中是试探?是拉拢?林若初还不知道。
只知道此生虽不会因为凌行知拒绝婚约,但这三皇子,她也全然不了解,如何嫁?
倘若与前世是同样的结果,那不如远离这一切纷争,再不回京州。
盛氏见女儿一声不知,一出口就道歉,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她。
她的宝贝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乖巧?
盛氏说道:“光儿,今日是怎的了?”
“光儿无事,只求父亲宽限几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还请让光儿有个心理准备。”
老两口愣在原地,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想到事情有些过于顺利了。
自家闺女对外面那个书生如此上心,说什么此生非他不嫁,今日竟一句话未说。
盛氏还想问,发现林若初早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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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凌公子怎么办?”
林若初吩咐下人备马车,听到秀禾的声音,眼神骤然变得阴冷,转头直视她的眼睛。
秀禾假装随口一问,无意间与林若初对视。
阴冷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随后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
“怎么办?”
林若初意识到自己未收敛情绪,险些暴露,立即眉眼带笑,绽开甜美的笑容,反问道。
“额…婢…”
秀禾支支吾吾,显然是被林若初刚才的眼神吓到了。
“这就要去找他,有话就说,今日怎这般踌躇?”
她与凌行知才相识半年。秀禾从前从不多问一句她的行踪,却如此在意与凌行知有关的事。
为何前世她那般恋爱脑,一点都没发现这俩人不对劲?
恐怕是早就暗通款曲,早有预谋。
“没什么,就是小姐今日有些吓人。”
秀禾声音软糯,一双圆溜溜的水眸,小心翼翼地看着林若初。
这娇嫩乖巧的样子,难怪凌行知会喜欢。
纵是林若初从前也没少被这副外表欺骗,常免去她的责罚。
若不是知道她蛇蝎心肠,这一世,恐怕她又会被秀禾的外表欺骗。
“跟我一同前去。”
她缓下声音,心中已有打算,轻声说道。
“是。”
她转身登上马车,听见秀禾在车外娇声答道。
上辈子她任性单纯,这一世不会再轻信秀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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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客楼。
京州最有名的酒楼之一,达官显贵多聚于此,议事会友。
前世听到传言的凌行知约在这里,为的是表明衷心,求她退婚。
与父亲因为婚约一事,大吵了一架,听到凌行知真情流露的情话,当即决定非他不嫁。
谁知这一切都是这二人设下的圈套!
“顾三小姐,这边请。”
京州有名店铺都识得她,顾家这一代中,女子中排行第三,因而称顾三小姐。
听见店小二引路,林若初收起思绪,跟随将店小二来到一处雅间。
“流光!你来啦。”
凌行知见她走来,脸上立刻浮现和煦阳光的笑容。从前她最喜欢他的笑。
如今只令她恶心。
“行知,没有等很久吧,又需要哪本古籍了?”
林若初挤出甜美笑容,微笑看向凌行知,明知他今日的目的,不是让她花钱。
“流光,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行知一介书生,能得丞相独女青睐,真乃三生有幸!
只是…”
“只是什么?笔墨纸砚可需要买?”
林若初轻笑一声,眼底尽是阴冷讽刺,恨不得化作尖刀,将眼前这个禽兽千刀万剐。
再抬眼,她眸中的阴霾早已消失不见。
“流光,心情不佳吗?我是听闻皇上有意将你指婚给宁王,我很担心你!”凌行知忽略掉她的异常,直奔主题。
“你我虽然只认识不足半年,但自从见你第一眼,我便喜欢上你了。
我现在只是个秀才,自知配不上你。但你相信我,今年我一定可以考中!待我进士及第,流光,你愿意嫁我吗?”
凌行知言辞恳切,眼中甚至泛着泪光。他伸出手,想要握住林若初的手。
林若初只觉恶心,不动声色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行知,只是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啊。”
只见林若初掏出手帕,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眼前是纤细嫩白的手,丝绸帕子轻轻拂过,梨花带雨的容颜。任何男人面对这样柔弱的女子,都很难拒绝她们的任何要求。
“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凌某办得到。”
凌行知心中大喜,言辞愈加恳切,似是坚信自己将要麻雀变凤凰了。
“若是凌公子能够亲手写一封信,告知天下人,此生永不负我。”林若初拿起茶杯,轻饮一口,接着缓缓说道。
“可…”
“无妨,我是留给自己看的。还是你在担心什么?”
见凌行知神色迟疑,林若初眨着泪眸,楚楚可怜问道。
“当然可以!就是要我公之于众,凌某也毫无异议!只要流光开心。”
一直沉默不语的秀禾,闻言插嘴道,“书信怎可大肆宣扬?有损我家小姐声誉!”
林若初瞥了一眼秀禾,收起帕子,心中暗暗冷笑。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耐不住性子。
“轮到你提醒本小姐了?”
林若初故意在凌行知面前,低声呵斥秀禾。她倒要看看,凌行知对秀禾,有几分真心。
抬眼看向凌行知,眼神温柔似水。随即将围炉上正沸的热茶,倒了满满的两杯茶,只要一动,茶水就会溢出。
她唇角微勾,浅笑道,“凌公子见笑了,丫鬟没规没矩的。秀禾,给凌公子敬茶赔罪。”
秀禾一张小脸通红,自知说错了话,主子的惩罚不敢不从。
她害怕极了,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手一抖,滚烫的茶水,顷刻间烫红了她白皙皮肤。
“凌公子,请见谅。”
凌行知望着面前红彤彤的一双手,眼里闪过一闪而逝的心疼,连忙接过热茶,一饮而尽。
以他的地位,救不了秀禾。
唯有依靠顾家,再将顾家取而代之!
凌行知恶狠狠地想着,却听见林若初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秀禾,这另一杯茶,赏给你了。怎么样?赏罚分明,本小姐做得可明白?”
秀禾神色一怔,手中拿起剩下的一杯茶,喝了下去。
凌行知眼见着秀禾被这般欺辱,不忍再看下去,起身去寻纸笔,写下林若初要的信。
“秀禾,你去帮帮凌公子。”
“是。小姐。”
见秀禾走出雅间,双手还红肿着。
林若初收回目光,轻轻敲了敲桌子,一个店小二从暗门闪进雅间。
“事已办妥。”店小二压低声音说道。
她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甜得发腻。凌行知点了她最爱吃的点心,但此刻她胃里翻江倒海,只想作呕。
“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她扔掉手中的点心,冷声叮嘱道。
店小二低声答道:“遵命。”
转身闪出了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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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乌云遮住了月亮。
云客楼食客不断,直到深夜,吵闹声才渐渐平息。
只见林若初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客房钥匙。
“咔哒”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她蹑手蹑脚,直奔床边。
云客楼的装潢极为考究,脚踏在木制地板上,也无半点声音。
屋内未点烛火,伸手不见五指,她在黑暗中摸索着。
她买通店小二,给白天的茶里,加了料。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前世,被他们毒死。这一世,也让他们尝尝被下药的感觉。
药效强劲,算算时辰,二人应该早已折腾完了,筋疲力尽,赴会周公了。
她弯下身,握住被子的一角,一掀而起。
乌云离散,月光透过窗,洒进客房。
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愣住,心中似有千层激浪。
床上只有一人!
就在她怔愣之时,床上的男人,倏地睁开了眼眸。
鹰隼般淡绿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分外幽深,紧紧盯着床边,呆若木鸡的女子。
深闺大院里长大的林若初,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
下一瞬,一双有力的大手,猛地拉住林若初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