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白若刚出宫一年,每天泡在药王谷中烦闷至极,
这天除夕夜她趁师傅外出采买,偷偷抛出谷去,终于看见了这世间她从未见过的繁华。
灯火璀璨,葳蕤至极。
她穿梭在人海之中,将皇宫内见不到的新鲜事物统统玩了个遍,正欲去放花灯时,却看见河边坐了一个少年,悲伤与黑暗笼罩了他,与这热闹开心的除夕夜格格不入。
她疑惑地问道:“你为何愁眉苦脸的?”
那少年抬起头看她,眼底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清晰,月光洒到他的眼底,白若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了月光般沉静的水。
她见过这个少年。
她还在皇宫时,谢将军带他进宫,侍卫们似乎很喜欢他,嚷嚷着要与他比武,却被他三两招就打趴下了,他站在擂台上,自信又张扬。
白若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骄阳似火。
可现如今他却在河边独自忧伤。
少年没有理她,只是看着河水发呆。
白若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谢家满门皆死于战场的消息,登时也伤心起来。
她坐在谢行止旁边,将手中河灯递给他,
“你被伤心了,我把我的河灯给你,你若想家人便放在河里,河灯会流进忘川,把你的思念带给你的家人。”
谢行止没有理她,她便一直说一直说,不知是说了什么,竟然惹的少年红了眼眶,她慌张的拿出帕子给他。
谢行止接过,低沉的对她说出第一句话:“谢谢。”
白若顿时开心起来,拉着谢行止放了河灯,又拉着她将夜市逛了个遍,只为让他也开心。
灯火阑珊处,少年清澈却冷清的眼神看向她,白若只觉得心头狂跳。
她说:“你怎会生的如此好看?”
谢行止清冷的脸有些微红,他别过脸去,“你……不知羞。”
白若觉得他可爱至极,调笑道:“你现在这样倒真像个被调戏的姑娘,若我是男子,必然是要娶你的。”
说完自己也觉得害臊,忙要走。
却被谢行止一把拉住,他面上依然冰冷,耳尖却红了起来。
“你不是男子,我也不是姑娘,所以你不能娶我。”他异常认真的说道,
“但是我可以娶你。”
霎时间,心跳如鼓。
后来她被师父抓了回去,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谢行止。
一直到三年前,可惜那时候,谢行止早将她忘了。
白若低头轻捻着手中的帕子,似乎能触碰到五年前少年的眼泪。
“还给我。”
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
白若抬头看去,只见一双冰冷的眼神紧盯着她,和五年前带羞含情的目光全然不同。
她淡淡地问道:“将军为何要带着一块帕子?”
谢行止面上一红,转瞬即逝:“与你无关。”
白若几乎要气笑了,这是她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与她无关?
原来谢行止并不是忘了那个女孩,只是将她忘了。
她向前一步,直直地望向谢行止的眼底。
“将军还记得那个女孩?”
谢行止有些惊诧地看向她:“你怎会……”
“我怎么会知道?”白若打断他的话,轻轻的将帕子放在他的手心。
似是叹息般说道:“因为我就是那个女孩啊,将军。”
谢行止震惊的看向她,握紧了手心。
矢口否认:“你不是。”
白若抿唇,逼近他:“五年前,除夕夜,将军可还记得清楚?”
谢行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白若继续说道:“将军说要娶我,我嫁给将军了,可将军却将我忘了。”
谢行止眼神流转,紧紧盯着白若的脸似乎要从上面找到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可却始终觉得她与所有人都毫无区别。
他指尖有些颤动,若是白若,她怎么会不说?
若是白若,他当年怨恨的,怨恨白若取代了那位姑娘的妻子之位,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白若捏紧了手心,看着谢行止难以置信的眼神,却意外的并没有感受到有多气愤,只觉荒谬至极。
她所期待的亦是谢行止所期待的,只是他不认得人,记不住脸,便让这一切都成了一场无可挽回的死局。
这值得悲哀,却始终没有角度去恨他。
她平静地说道:“将军既然忘了,便忘了吧。”
谢行止却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帕子,上面山茶花的纹路极为清晰。
他喉咙干涩,哑声道:“抱歉。”
是他迟钝,满园的山茶花,日复一日的相伴,竟浑然不知。
白若眼间温热,抿唇未言。
谢行止身躯突然一颤,冷汗簌簌而下。
他以指骨附唇,低低咳了几声。
仿佛能清晰的感受到蛊毒如附骨之疽,在血管中不断腐食着他的血肉。
白若见他难受至极的样子,咬唇说道:“往事如云烟,既然散了便忘了,如今真相已然知晓,此时便不回再提了。”
谢行止抬眸,虚虚地看着她:“忘不了。”
白若看向他,他便又重复了一遍:“忘不了。”
那个除夕夜里的女孩,比灯火更加璀璨的女孩,他亲手毁了的女孩。
他想,此生,都无法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