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铭从另一侧走回来,回了句:“她是这样安排的,说是有人举报这附近有异臭,怀疑是余下的尸体。你找到了没?”
朱琪摇了摇头,“没有。如果真的是被扔进了水里,一定早都被冲走了。”
“能来到这里抛尸,也是煞费苦心了……”贾铭说着便仰望着高坝的坡度,抬起脚踩在上面试图向上走,可惜坡度太小,顶多只能走五步,最后逼得他直接掉了下来。
“小心点!”朱琪走到他身边,“你在干吗?”
“在尝试。”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这个坝很陡,根本走不上去。”
当然上不去,所以才会有通下来的阶梯。就在朱琪觉得贾铭的尝试十分莫名其妙的时候,对面高坝上有人喊了他们:“喂!你们两个!在下面做什么?”
贾铭和朱琪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位带着儿子的中年妇女。她烫着夸张的爆炸头,衣服颜色很鲜艳,手里拎着塑料袋,大概是刚从超市回来。而她的儿子是闲散人员的模样,正将嘴唇嘟成O型,对着天空吐烟圈。
“没什么,我们在找点东西而已!”距离太远,朱琪只能同样大声回答她。
“啊?那种地方能找到什么啊,早都会被水冲走的!”中年妇女好心地建议道:“你们最好快点上来,一过2点这里就要放水了,很危险!”
放水?
朱琪又问了一句:“请问您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吗?”
“对!没错!”
朱琪觉得可以向她来询问是否有可疑人士出没的情况,便和贾铭一起朝阶梯上面走去。
结果经过一番询问后,中年妇女并没有给予二人有用的线索,朱琪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离去,小声念叨了一句:“总不能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和班队交差吧……”
“师姐她——”贾铭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称呼,赶忙改口道:“班队不会责怪我们的,她也知道案件不可能推进得这么快。”
朱琪点点头,跟在贾铭身后一起朝河堤路的另一端走去时,她忍不住问他:“你和班队真的是师姐弟吗?一个大学的上下届啊?”
贾铭背对着朱琪,并没有回答。
即便,他直至今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班柠时的画面。
那个时候,首先闯进他视线的是一抹藕色的身影。
淡藕色的连衣裙,刚好盖住膝盖,裙摆叠出星星点点的碎花,点缀着宝蓝色和石墨绿,裙子的纽扣则是赤红的珍珠,一颗连接一颗,映衬着酷暑的燥热。唯独她白皙的近乎透明的双臂肌肤裸露出来,还有修长如天鹅的脖颈,沾染着点点滴滴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珠光。
作为高他一年的学姐,当时刚刚入校的贾铭,的确将班柠的身影牢记在了心底。
那是2018年,贾铭成为了距离老家有10个小时车程的警校新生。
警校男多女少,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而来到学校之后,发现刻板既是事实。
他这届有300多新生,女性只占比10%。
虽然,他曾经以为每一个女生都会像从前那样接近他。
像爱名牌包、名牌表、名牌车。
在老家县城的时候,那些人觉得和他出门很有面子,仅仅是站在他身边,都是一件倍感骄傲的事。
他知道和他的背景有关,所以也早就习惯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可是,他却始终感受不到自己是被爱着的,除了他的父母名声,他不知道她们还喜欢着他的哪里。
尤其是大一军训刚刚结束时的一次聚会,只让他觉得恐惧。
回想起来,当时是大二的周师兄请吃饭,素来要好的一拨人在五星酒店里订了包厢。贾铭和室友一同赴约,开门迎接的人是大二的一位学姐。
学姐那天穿着纯白色的雪纺衫,藏蓝波西米亚百褶裙,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用室友的话说,这女人长得必须惊艳。
“你们好,我是英语系的冯丽丽,很高兴见到你们。”她朝贾铭和室友眯着眼挥手,眼睛又黑又亮,那笑容俨然已经把室友闪得魂不守舍。
贾铭只面无表情的点头示意,再来就看见周师兄眉开眼笑的迎上来寒暄,手臂十分自然的揽上她的肩。
聚会开始不一会儿,室友就酒意上头。他一边打量着对面的学姐,一边和贾铭压低声音道:“你听说过没,那个学姐可是个传奇人物,本校唯一的女学生会主席候选人,追她的男同胞横跨系里系外,就连周师兄那么清高的人都拜倒在了她裙下。”
贾铭不太感兴趣地回以四个字:和我无关。
接下来,学姐起身陪着周师兄敬酒敬到了贾铭这边。
周师兄敬的酒,室友屁颠屁颠的干掉,然后他便要帮贾铭喝董思思手里那杯,系里人人都知,贾铭是不喝白酒的。
学姐却不露痕迹的躲开室友,目光是望向贾铭的。她善解人意地笑笑,温言细语说:“是我的疏忽,我第一次听说你不沾白酒。这样好了,这杯权当我赔罪,你大人有大量,不要笑我不懂事理。”
说罢,她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拍手叫好,学姐擦拭嘴角的模样有些腼腆,准备离开时,她晃晃悠悠地往前一倒,不偏不倚,恰好被贾铭抬手扶住。
她似有羞怯地匆匆看他一眼,失笑起来:“真不好意思。”
贾铭说了声没什么,董思思继而推开他走向下一座的人。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贾铭坐回到位置上,谁也没有察觉他有什么异样,自然也不会看到他手心里握着那张刚刚被她塞进去的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的是董思思的电话号码,下面附送一句:久仰学弟大名,方便的话请随时联系我。
贾铭心里打了个寒颤,暗讽着,这女人真是让人感到不适。
他之后避她如瘟疫,却还是会被身边的人传出绯闻。
贾铭又一次忍不住撂了脸色,没有好气地放下一句:“谁也不准再说我和她的事情。”
然后大家就被噎住了,贾铭懒得和他们多嘴,坐到桌子前随手抓过一本公安知识教材,月底有小考,这次的分数算在期末学分里,可他看了几眼就嫌烦,扔去一边滑手机朋友圈。
班柠在半小时前发了一条状态,是黄昏的天空照片,共同好友的点赞里有室友。
贾铭抬起眼,看着斜对角的室友,“你和班柠师姐什么时候加的微信?”
“你也有她微信啊?我们早都加了,我还想这周约她一起去外面吃新开的烤肉呢。”室友说。
有人立刻奚落起室友:“你可要点儿脸吧,班柠师姐你也敢去比划,癞蛤蟆。”
大家赞同地点点头:“班柠师姐那么聪明,早就看穿了你的本性,你看你也追了一个多月了,愣是连顿食堂也没请成功。”
贾铭没兴趣听他们扯皮,唯独班柠的事情令他有些心里不痛快。
他以为自己能和她加上微信是因为他特别,至少,也因为他们是老乡。
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她的微信并不是只给他的,对于其他学弟,她也一视同仁。
在她眼中,他根本毫不特别。
直到在大一下学期,他有了一个可以和班柠一起出席辩论比赛的机会,并且首次搭档就获得了冠军,直接奠定了两个人在系内的地位与名号,这是其他同学不敢想象也无法齐肩的,而在台上、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贾铭的目光落在身旁的班柠身上,他第一次觉得,幸好她是他的战友。
那天结束了赛事,已经是傍晚7点钟,大家从酒店收拾着行李去租来的大巴上,回望学校的途中,一路都是兴奋的欢呼,有人提议要让导员请吃饭来犒劳冠军,导员当然同意,可由于自己是导师,怕会让学生们不自在,刚坐下吃一会儿,他就离席了,可他不仅算了账,还安排学生们去了一家氛围不错的夜店继续娱乐,是他外甥女开的。
大家一点都不含糊,要了一个超大包房,反正是导师出的钱,啤酒也要了好几箱。
导员的外甥女还送来了免费的果盘、小食,还有几瓶洋酒。包房里坐满了人,大家举起手中的酒杯,有人提议:“为我们的冠军2人组干杯!”
大家附议:“干杯!”
“班柠师姐和贾铭的实力秒杀千军万马!”
“是我们警院所有人的骄傲!”
架不住大家的赞美,原本不胜酒量的班柠不想扫兴,也连喝了好几杯啤酒。
直到第四杯的时候,贾铭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她手中的杯子,若无其事地回敬其他人:“这杯是我和师姐敬大家的!”说完就一饮而尽。
其他人装腔作势起来:“怎么只有你喝啊?师姐还没喝呢。”
“我和师姐谁喝不一样啊?”
“那能一样吗,你没了师姐,能得冠军吗?”有人嘻嘻笑着。
贾铭不以为然:“师姐没了我,也照样得不成冠军。”
身边的人立刻煽风点火:“那可未必,只要和班柠师姐一组,保证她带你飞!”
那天的班柠始终笑脸相迎,可很少喝酒的她有些头晕目眩,就绕开人群坐到一旁的沙发角落里。
“累了?”
贾铭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抬头去看,他坐在沙发扶手上,距离她很近,正低眼睨她。
“不累,就是有点喝得多,在这里清醒一会儿就好了。”班柠看着他。
偏巧是在这时,最近转来院里的女同学跑了过来,非要拉着贾铭一起跳舞,因为她刚刚替他点了一首“庆功”歌曲,很适合肆意放松。
贾铭给了班柠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班柠下意识地站起身,追求班柠的男生出现在她面前,在吵闹的歌曲前奏中,他不合时宜地和班柠诉说着今天见她获胜时的感想,班柠找不到打断他的合适时机,只好任凭他抓着自己聊天。
而眼神越过他,就可以看到在人群中央的贾铭与那名女同学。
包房里的灯光不停转换着颜色,蓝,橙,黑,紫,像电光一样,和歌曲的鼓点一同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
耳边环绕的是红极一时的《Call your girlfriend》。
Call your girlfriend
It is time you had the 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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