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抄佛经。”俞颖雯掀开薄衾，一下就坐直了身躯，道，“先打盆水来，我净手焚香。”
“抄佛经？”采茶一愣。
“嗯。小时候，我生病，娘亲就会抄佛经，为我祈福。那时候我太小了，都不记得这些，也是兄长后来告诉我的。”俞颖雯低垂下眼眸。
这世间，是否有神佛保佑，她不知道。
但不能陪在他身边守着。
为他祈福，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也许什么用都没有。
但求，心安。
“若王爷真能平安无事，我就去清灵寺还愿，捐献一大笔功德钱。”俞颖雯端坐在案桌前，看着摊开的佛经，烦乱的心神渐渐平静。
提笔而书。
一笔一画，皆是虔诚。
王爷，你一定会平安醒来。你一定会没事。
你，什么时候能醒呢？
更漏声声残。
油灯明了又暗。
寂静的阁楼之中，只有笔落宣纸的沙沙声，一抹单薄的剪影，斜斜映照窗台前。
采茶小心翼翼添了灯油，跪坐在一旁继续研墨，看了一眼全神贯注抄佛经的俞颖雯，满心都是心疼。
“小姐，天亮了。”
俞颖雯笔下一顿，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夜色，低眸将最后一行话写完，这才搁下笔，道，“走吧，去王府。”
而案桌前，多了一堆层层叠叠小山堆一般高的佛经。
……
一夜抄经不知觉，此时方觉手酸。
俞颖雯揉着手腕，心底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向来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一直在做逆天改命之事，怎么昨夜竟然乱了心神，祈求神佛保佑蒋绍褀能平安醒来。
大概人在走投无路之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蠢事吧。
真是太蠢了。
俞颖雯心底嘲笑自己，跨步走进寝殿。
却在抬脚那一瞬间，浑身一僵。
“王爷您再喝一口汤。”
“不喝，等俞小五送汤。”
“俞姑娘还不知道您醒来，怎么会准备汤……”
两人对话声音，从寝殿里传来。
那是……
蒋绍褀的声音。
俞颖雯那颗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沉稳地安心落地了。
他，醒了。
“俞小五！”蒋绍褀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冲着人笑了一下，“傻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本王要喝汤！”
俞颖雯提起裙摆走了进去，薄唇忍不住上扬，“不知王爷今日竟能醒来，什么也没准备。恭喜王爷平安无事。王爷什么时候醒的？”
“今早。”萧清风接过话，这一次，脸色是真的轻松，道，“可算是醒了，再熬两夜，躺着的就该是在下了。王爷，俞姑娘昨日守了你一整天，悉心照顾，王爷您能顺利降温退烧，俞姑娘功不可没！”
蒋绍褀抬眸向着小女子望去。
一袭红衣的小姑娘，就这么俏生生立在他的面前，视线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来回逡巡，似乎是要确定他完好无损。
看的他浑身发热。
“这么说，本王的身体都被俞小五看光了？”蒋绍褀剑眉微挑，眉眼里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意味。
俞颖雯脸色一僵，视线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即收了回来，目不斜视道，“事急从权。”
“看过就不认账？”蒋绍褀啧了一声。
俞颖雯不语。
“本王的清白之躯。”蒋绍褀长吁。
俞颖雯沉默。
“你是第一个把本王看光的女人。”蒋绍褀短叹。
俞颖雯抬眸看向他，终于说话了，“那可真不是。第一个看光王爷的，应该是接生婆。臣女可没那个本事，给王爷接生。”
蒋绍褀一噎。
萧清风捂嘴忍笑。
“不过，看也是看了，怎么，王爷还想让臣女把您娶回家不成？”俞颖雯语气里满满的揶揄。
蒋绍褀的视线盯着她上下一扫，“那倒不必。只要让本王看回来就行了。”
“登徒子！”俞颖雯怒瞪，俏脸浮现一抹红晕。
蒋绍褀哈哈大笑。扳回一局。
听他笑的中气十足，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俞颖雯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王爷您刚刚苏醒，不宜情绪激动，还请静养。”俞颖雯板着脸冷冷说道，“臣女下去煮汤。王爷好好休息。”
刚转身出了寝殿，脸颊却忍不住露出笑容。
太好了。
王爷，醒了！
萧清风看了一出打情骂俏的好戏，不明就里被塞了一嘴狗粮。
……
日上三竿。
蒋绍褀偏头看着一脸倦容的俞颖雯，道，“俞小五，昨晚你是不是担心本王，辗转难眠，没睡着？”
“不是。”俞颖雯立即否决，道，“不过是数日没去书院，掉了一些课业，连夜补上而已。”
抄佛经这种蠢事，她是绝对不会告诉蒋绍褀的。
采茶欲言又止。
俞颖雯警告一般瞪了她一眼，小丫头老老实实低下头不敢多言。
“本王昏迷不醒，你这小没良心的丫头，竟然还有心思看书？”蒋绍褀委委屈屈。
俞颖雯斜了他一眼，欲盖弥彰道，“不然呢？课业不补上，白天哪有空来王府。”
也对啊！
白天她要陪他，也只有晚上补上学业。
这么说，俞小五熬夜学习，也是为了本王……
要不是为了本王，她早就回书院上学了。
俞小五为了本王，真是付出太多了！
“王爷今日想看什么戏？”俞颖雯摆弄着手中的皮影人问道。
蒋绍褀趴在枕头上，偏头看她，“不看戏，午休。”
俞颖雯不明所以看着他。
王爷大人自从受伤后，时时刻刻都在唤她，几乎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午休？
不需要她在旁边伺候着？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本王午休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看着。你去客房待着吧，等本王醒来唤你。”蒋绍褀打了一个哈欠，懒懒说道。
俞颖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转念一想，王爷烧了一天两夜，必定身体疲累，想要多休息也是正常的。
嗯……
王爷身子还是太虚了。
晚上给王爷炖个十全大补汤。
“那王爷有事吩咐，臣女告退。”俞颖雯思索着炖汤的事，默默告退。
……
半个时辰后。
客房里，多了一道人影。他静静地立在床榻边，看着熟睡的女子，眉眼温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画面静止，犹如一幅画卷。
不知看了多久。
萧清风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王爷，该去换药了。”
那白衣人影这才收回视线。
在他的搀扶之下，轻轻地离开了房间。
……
俞颖雯没想到，一直睡到霞光漫天，都没人叫醒她。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两个王府里的婢女立即迎上来，伺候她梳洗。
“王爷还没醒？”俞颖雯看这天色，心底一个咯噔。
这位虚弱的大爷，不会又出了什么问题吧。
“回俞姑娘的话，王爷早醒了，只是不让奴婢们唤醒姑娘。”侍女答道。
何止早醒。
王爷压根没有睡意，根本没睡……
“那就好。”俞颖雯松了一口气。
俞颖雯回到寝殿。
蒋绍褀和萧清风正在对弈。
黑白棋局，摆的满满当当。
一看见她出现，蒋绍褀立即哒哒落子，手速快了许多，三两个回合，胜负便定。
萧清风苦笑一声，看了一眼俞颖雯，道，“王爷，俞姑娘不来，一盘棋您能和我磨半个时辰的平局。俞姑娘一来，胜负立分。臣明白了，您这是赶臣走，臣这就告退！”
蒋绍褀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
“我不会下棋，王爷喜欢，和萧大人对弈便好。我在一旁看着。”俞颖雯立即道。
蒋绍褀睁眼说瞎话，“本王也不喜欢下棋。本王爱看皮影戏。”
萧清风：……
您不喜欢下棋，那您这出神入化的棋艺，天上掉下来的？
还爱看皮影戏？
在俞姑娘的皮影戏出现之前，您主动要看过一回吗？
是我不懂。
为了和俞姑娘合拍，您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摆戏吧。”蒋绍褀一锤定音。
萧清风默默收着棋子走了。
俞颖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王爷已经发话了，便摆弄着皮影人，继续给他讲故事。
……
“十全大补汤？”蒋绍褀看着面前的羹汤，表情一言难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