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时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结婚前他说过不喜欢自己，而她当时却清晰地表达了爱意，若是让他发现，自己在骗他……
唐歆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心里有事，自然没察觉到裴颂时的异样。
无边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有一秒，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撩进了她的耳膜。
唐歆似有所觉，立即抬眸看向他。
他似乎不舒服，抬手扯了扯领带。
他英俊的侧脸，锋利的下颌像是被胭脂涂过，一片浅淡的红。
那双浓墨般的眉紧紧蹙着，衬衫的第一粒扣子解开，露出他有些红的喉结。
他没站稳，扶着楼梯走，还差点踩空。
“裴颂时！”
唐歆扶住裴颂时的时候，楼梯才爬到一半，他就忍受不了般圈住她腰坐在台阶上。
贴近的那刻，唐歆几乎是立刻，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但被衣领处的黑色烟草香水遮盖，那酒气浅淡到不仔细嗅，根本嗅不到。
“你喝酒了？”
他的掌心固定在她腰间，唐歆上半身伏在他怀里，双手扶住他的肩，艰难地拉开和他的距离。
但他好像不甚清醒，深渊般的眼眸朦朦胧胧，双目找不到焦距。
掌心在柔滑的绸缎上摩挲，毫无章法，又像是要借此缓解什么。
唐歆觉得古怪，身体上却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
结婚以后，因为签订的婚前协议里，有生育子女这一项，所以在夫妻生活上，两人并没有避讳。
纵使有时会胡思乱想，但都在他几乎可以称之为粗鲁的动作中打消念头。
裴颂时觉得热，掌心贴近的绸缎却是凉的，触手冰滑，可摸了一会儿，也感觉到热，为了寻找凉源，他松开了唐歆。
转而四处摸索，拖在台阶上的膝盖和唐歆纤细的小腿相碰，隔着平滑的西装面料，唐歆感觉触碰部位的血管都好像停止了流动，有些微的麻意上涌。
她不敢动作，只往后挪了挪，直到退无可退，撞到粗糙的栏杆上。
她终于得了喘息之机，刚刚偏过脸，深呼吸一口气，一只手就紧紧扣住了她头顶上方的栏杆，连带着男人的身体也压过来，唐歆慌乱地仰起头，鼻尖正巧擦过他的喉结，吓得她立即绷直了背脊。
而裴颂时却一无所觉，形状极好的唇就在她眼前一张一翕。
“热。”
他呼出的气息似乎熏了她的眼，唐歆不受控地吞了口口水，弯身要从他怀里钻出。
“我去给你倒水。”
好在唐歆身形纤瘦，卡在他和栏杆之间，稍稍用了巧劲就钻了出来。
她坐在台阶上，把蜷曲的小腿溜直，准备踩着台阶下去。
起身却一个趔趄，手撑在台阶上，膝盖撞上去，差点没栽倒。
“撕拉——”
唐歆狠狠闭了闭眼。
旗袍的裙角被压在裴颂时鞋下，因为起身动作太猛，开到小腿的开叉开裂，裂到了大腿。
露出一片莹润的皮肤。
唐歆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把袍角从裴颂时的脚底扯出，回头看他，已经把脑袋搁在栏杆旁，身上的衬衫被解开的扣子也越来越多。
诱人的红从耳尖迅速蔓延到脸颊，粉粉嫩嫩，仿若早春的樱花花瓣。
她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偏射开。
她想，一定是客厅中央的水晶吊灯太晃眼了，再次看到他健壮的身材，她有了前两次都没有过的感觉。
水杯在她手里，摇摇晃晃，水珠好几次都要溢出来。
再加上裴颂时并不配合，只喝了几口，水就撒湿了他半片衣襟。
这点凉意给他带来片刻清醒，柔软的发丝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脸颊，他目光幽幽沉沉，瞳孔化成一团影子。
“滚——”唐歆被狠狠推开，纤薄的背被栏杆砸得很疼。
她发怔地看着裴颂时扶着楼梯扶手艰难往上爬，浑身血液冰凉。
“嘭——”
唐歆站在客房外，唇角笑意苦涩。
裴颂时就算喝酒喝晕了，也不会走错房间。
她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明明身体被羊绒被裹得严严实实，却感觉无边的寒冷和孤寂拽着她的脚往下拖，直至把她拖进深渊。
隔壁客房并不安静，开始是瓶瓶罐罐倒地的声音，像是浴室里撞到了什么东西，后来安静下来，她慢慢闭上眼。
一道重物落地的闷响吓了她一跳。
“裴颂时。”
门在里面反锁，唐歆敲不开也撞不开门，只好打内线让管家上来，门打开后，裴颂时身上睡衣衣衫不整，躺在地上，身上滚烫，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快，叫救护车！”
“好。”
唐歆纤弱的身板把裴颂时从地上弄到床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刚直起身体想从床边离开，腰就被揽住摔在他身上。
就在她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时，几道上楼的脚步声像敲在她心上，她迅速用力把身下人推开，站在床边。
“他怎么了？”
背对着门，唐歆听到熟悉的声音又惊又讶，“霍医生？”
霍连英同样震惊，但他比唐歆要好些，拿听诊器在裴颂时胸前检查，又闻到被冷冽的沐浴露压盖的酒气，脸色一沉。
“给他喝酒了？”
这话责怪意味浓厚，唐歆却没反驳，她说。
“他心脏怎么样？是不是不能抽烟喝酒？”
“嗯，”他嗓音沉闷，有被人惹到的不爽，后知后觉地瞥她一眼，“你是他的谁？”
唐歆想起就在前几天，霍连英让她男朋友过去，她说自己没男朋友的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但深夜里，两人共处一室，霍连英看见的裴颂时又衣衫不整，撇清似乎是撇不清了。
她正打算坦白从宽。
下一瞬，被他截过话头。
“哦，我知道了，唐小姐，你是这小子的情人？”
出其不意，唐歆哭笑不得，眼珠都忘了眨。
“你……胡说什么？”
裴颂时捂住胸口，艰难睁开眼，“她是我老婆。”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句老婆落下，他飘在她身上的眼神复杂又晦暗，像是在谴责什么。
唐歆心情复杂。
“嗷，你老婆……什么？你老婆！”霍连英震惊之下，听诊器都从脖子上滑下来，摔到地毯上。
“有什么大惊小怪……给我开点药，我心脏疼。”
好半晌，霍连英才压下胸口的惊，无声谴责了几句，严肃得像铁面包公。
“不行，你发烧，先吊一晚上的水再说。”
第14章 捐赠
夜里灯火通明，有佣人在，裴颂时示意唐歆回去。
唐歆看着他，退烧针下去，裴颂时渐渐清醒过来，对她露出顶级的防御。
她心底苦涩。
转身离开的背影萧条而落寞。
“你对你老婆可不怎么样啊。”霍连英转动着棕色的眼珠，似笑非笑道。
“多管闲事。”
“家族联姻？啧啧，人家在外面都不敢称自己有老公。”霍连英目光幽幽，探视灯般在他那张百年不变的脸上乱窜。
他漆眸沉沉，垂下的长睫遮住了情绪的起伏，使他看上去冷静得可怕。
霍连英暗道一声果然。
裴颂时对女人从不怜香惜玉，以前和闵月在一起，两人青梅竹马的情分，他还会温柔一点，如果是家族联姻的唐歆，两人没一点儿感情基础，不视而不见就不错了。
被他肆意揣摩的裴颂时却眉心一凝，霍连英那句话扯到了他的神经。
他想起，新婚第一夜，唐歆在新房里换旗袍，他以为她是为了勾引他，是说了一些过分的话。
但那是为了让她正视自己的身份。
何况他并不觉得，两人之间这份关系能够长久。
虽然唐歆隐去了过去，但她在国内知名美院毕业，还有个谈了七年男友的事实，还是被他查到了。
嫌贫爱富，趋炎附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唐仲胤的事这样，旗袍庄的事也是如此。
不然也不会一再找到裴老爷子那里。
这次又找到霍连英那。
她的心机很深啊。
“她又怎么了？”他轻嗤，“总不会是看病吧？”
“巧了，和你一样，她也移植过心脏。”
心口仿佛被谁闷声砸了一锤。
霍连英还在絮絮叨叨，“下次你俩看病可以一起，反正都是半死不活的病秧子，省得我再劳心劳……”
被裴颂时撩起寒凉的眼神瞪着，霍连英急忙闭嘴。
“那我先走了，明早再过来。”
汽车引擎声响起，唐歆睁开闭紧的眼眸，泪水从眼角滑到鬓角，浸入绵密的乌丝中。
都说一个人在不在乎你，看他朋友对你的态度就知道。
霍连英是裴颂时的好友，却不知道他俩结婚的事实，由此可见，她在他心里，也不过可有可无。
明明都清楚裴颂时不爱自己的事实，怎么还会难过？
难道是因为他那张脸吗？
唐歆为不受自己控制的情感难过。
一墙之隔的隔壁，裴颂时也同样一夜未睡。
霍连英最后的话在他心上绕，裴霍两家是世家故交，他上个月的手术就是他做的。
病重那段时间，他在死亡线上徘徊。
心脏病突发，却正逢和唐歆联姻这件事和家里闹翻，没有家族支持，也不能让霍家插手，心脏源一度成为最棘手的问题。
万幸，最后是一位出车祸的留学生濒死之际，把心脏捐给了他。
为这件事，他还专门去找过那女生的家人，但对方一直推脱，他就只送了礼物和感谢的钱过去，并没亲自拜访过。
这时候再想，救命之恩太重，他得对救命恩人的父母负责。
至于唐歆，送来的资料里，并没写她心脏有问题，霍连英也不可能说谎，他揉揉眉心，吩咐助理把这些事安排下去。
相关Tags:背影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