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有力的手拦住了夏父的动作。
傅彦初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那苍白的面孔,似是要将这模样刻在心底,刻在骨子里。
他伸出冰凉的手,覆上夏筱雨更加冰冷的脸颊,轻声唤道:“夏筱雨,你别吓我。”
可是她没有睁开眼睛,没有笑着回应他说:“傅彦初,我在逗你玩呢。”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若不是那苍白的脸色,和惨白的嘴唇,他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掌心里感受不到一点温热。
傅彦初终于崩溃,他双膝无力,跪倒在地,声音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说说好了,要等我接你的吗?!”
心脏处传来被撕裂一般剧烈的痛苦,连带着他的胸口都闷痛不已,呼吸都是不畅的。
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约定,最终只有他遵守了。
明明他才知道当年的真相,明明他还有那么多话要和她说,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温宁只是他的妹妹,和她分开的这些年,他从没和别人在一起过。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五年来他有多想她,那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皆是因她。
苏冉在这时走近了一些,用很轻的声音说:“筱雨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她是英雄。”
傅彦初猛地抬起眼,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只听见他声音平静的说:“我不需要她成为谁的英雄,我只想要她好好活着。”
很平凡的一个愿望不是吗,为什么偏偏不能实现?
夏父忍着悲痛在傅彦初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救死扶伤,是她的责任,就算再来一次,她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这是医生的信仰。”
生命不息,医者不息。
国难面前,总有人要逆行,才能换回更多人的岁月安康。
“伯父……”傅彦初深吸了一口气,疼得呼吸不稳,“我只是不甘,为什么会是她。”
夏父顿了顿,纵使难以启齿,却还是如实相告:“雨雨她……得了胃癌,她瞒着所有人没有接受治疗,已经是晚期了。也许她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牺牲,那么最合适的就是她。”
闻言,傅彦初的大脑一瞬空白。
这些字他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就让他觉得茫然?
胃癌,晚期,没有接受治疗……
“为什么……”他失神地低声呢喃。
苏冉抿抿唇:“筱雨和我说,比起那样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离去,她更希望走的时候体面一些。”
体面。
傅彦初低垂着头,蓦地笑了一声。
五年前,他的母亲去找她,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希望两个人分开的体面一些,不要让彼此到了最难堪的地步?
紧接着,傅彦初低低地笑起来,像是疯魔了一般。
但是没有一个人制止他。
因为他们在他的笑声中只能听见他的心碎,他的绝望,他的崩溃和他的痛苦。
一个小女孩跑到傅彦初身边,红着眼,哭道:“哥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医生姐姐!”
她就是夏筱雨用生命救回来的小女孩。
傅彦初咽下喉间的苦涩,将小女孩抱在怀中,低声安慰:“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只要你身体健康,医生姐姐在天上也会开心的。”
被救起来的人们都会感谢牺牲的医护人员,可是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之中,他们不会再经常想起她。
只有他,会在寂寥的深夜想起他的女孩。
想起这份平淡深刻的爱恋。
傅彦初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上面了解情况之后,担心他驾驶飞机会出状况,便派了另一位飞行员来。
但傅彦初休息过后,坚持着要自己驾驶,他说出的理由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他说:“我答应她要亲自接她回去,我不能食言。”
最后上面决定,还是由傅彦初主驾驶,另一位飞行员则作为副驾驶,以防特殊情况。
直升机平稳地落在降落点,所有人的心也跟着落地。
夏筱雨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有医院的医生护士,也有其他医院一起并肩过的伙伴,还有空中救援队的队员,和被她救起来的小女孩和家人。
夏父站在最前面,看着墓碑上女儿笑靥如花的面孔沉默地落泪。
傅彦初站在夏父身后,眸色里尽是哀伤。
他在心里说:“我遵守了诺言。”
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爷也被夏筱雨感动,暴雨和洪涝都随着她的离去而平息下去。
之后傅彦初便请了一个长假。
他回到家中,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大箱子。
箱子上没有一点灰尘,是他常常拿出来看的原因。
里面装了很多东西,有一条灰黑色的围巾,是他和夏筱雨在一起后,他的第一个生日,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当时她说:“你带这个颜色一定好看。”
傅彦初的面容是俊逸的,但是他不善言笑,便显得清冷桀骜,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而这条灰黑色的围巾戴在他的脖子上,平白地给他增添了几分柔和。
还有一个飞机模型,是夏筱雨送给他的第一个情人节礼物。
他曾是班里成绩最好的那个,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飞行员,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她送给他这个飞机模型,对他说:“希望我可以坐上你驾驶的飞机。”
后来他如愿地成为一名飞行员,但那时他们已经分开,她没能坐上他驾驶的飞机。
箱子里还有很多东西,一条墨绿色的条纹领带、一个月球模样的夜灯、一个男士钱包、两枚蓝宝石袖扣……
东西一样样被拿出来,每件物品都承载着一段美好的回忆。
直到最后,傅彦初看着箱子底愣住。
那里躺着一条黑色手链。
他记得的,那是夏筱雨亲手给他编制的手链,说是能保平安
这条手链是整个箱子里最不值钱的东西,但却是傅彦初最喜欢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找到,还以为是丢了。
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就好像是离去的夏筱雨帮他找到了,然后放在这里,护他平安。
积压了几天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开了闸的堤坝一般,在他的脸上肆意横流。
傅彦初紧紧攥着这条手链,泪水打湿了他的手,打湿了手链,最后掉落在地板上,碎成一片。
他还记得,他们分手的那一天,天气晴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他约了她去看电影,可直到电影结束,她都心不在焉。
傅彦初拉着夏筱雨站在树荫下,有些担忧地询问:“雨雨,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怎么样没想到,她会说:“傅彦初,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他皱起眉,不明白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给出理由,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去。
后来他找了她一次,用了个很蹩脚的理由,只为见她一面,想要将事情说清楚。
他当时就抱着这个箱子,里面装着她送给他的所有东西,站在她的宿舍楼下,说:“你下来一趟,我把东西都还给你。”
夏筱雨却说:“不必了,都丢了吧。”
一句话,将他们所有的感情也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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