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她吗？
如果喜欢，为什么当初总是不信任她？
可如果不喜欢，这些年自己总是顶着压力，一次次去问唐父她的消息，哪怕当初得知要跟她结婚，他也是没有犹豫的答应了……
半晌，秦逸霖才哑声反问：“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唐钰珺眼神恍惚了瞬：“因为人都是失去后才知道后悔。”
比如她，上辈子失去了一切，才开始懊悔愧疚。
秦逸霖怔住，唐钰珺有一刹的眼神就像经历了一辈子那样沉重……
没等他反应，唐钰珺蹲身绕开了他的双臂，径自往家走：“左右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走，有时间把离婚手续办了，但在此之前，请秦旅长收起多余的心思，免得伤了战友情。”
她没有回头，干脆的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刚认识不久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
看着那远去的纤细背影，秦逸霖双腿就跟生了根似的，一下迈不开了。
多余的心思，战友情……
不轻不重的字眼从她嘴里出来居然能这么锋利，刮着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没一会儿，天空飘起了雨。
唐钰珺一回家，就闻见从厨房里飘出的饭香。
她甩掉脑子里的秦逸霖，顺着味道走进去，桌上放着做好的菜。
她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尝了尝，毫不吝啬地夸赞：“行啊你，手艺不输首都大饭店的师父。”
正在拌面条卤子的许少聪骄傲地仰起头：“那是，要是我不当兵，怎么的也得做到国宴级的厨师。”
唐钰珺笑了：“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许少聪往外瞧了瞧：“秦旅长呢？他没过来？”
提起秦逸霖，唐钰珺登时拉下脸：“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许少聪呵呵一笑：“哎，我都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了，这点事儿都不让我打听打听，以后怎么在他面前演得像啊？”
话刚落音，门外传来汽车的刹车声，大门打开，唐父回来了。
看到三年不见的父亲，唐钰珺立刻撂下筷子跑了出去。
“爸！”
唐父步伐匆匆，进门就见想了三年的女儿跟个小孩似的扑了过来，立刻张开手。
倚靠在父亲的怀里，唐钰珺一下湿了眼眶：“爸，我好想你……”
唐父眼睛也有些泛红，松开人细细打量：“来，让爸好好看看……瘦了，但身体看起来是结实了。”
刚说完，就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唐叔叔’。
他抬头看去，眼底划过抹陌生，而后恍然认了出来：“少聪？”
许少聪笑道：“是我，这么多年没见，您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你不是在燕北军区当兵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唐父拍了拍他的肩，“壮实了，不像小时候那么瘦。”
许少聪突然立正，敬了个礼：“报告，我现在跟钰珺是战友！”
说着，故意使坏似的，把手搭在唐钰珺肩上：“唐叔叔，我准备做您女婿了。”
许少聪刚说完，唐钰珺就一肘挥去，被躲过后瞪了他一眼：“爸，你别听他胡说。”
对于两人的打闹，唐父倒是很开心，他们一块长大，虽然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俨然是有兄妹之间的情谊。
“好了好了，咱们进去吧，别站在外面说话。”
三人热热闹闹吃了顿午饭后，许少聪就说要出去走走，唐钰珺便跟父亲说起了话。
“要不是老梁说，我都不知道你这大半年都在毒枭头目身边当卧底。”
听着父亲心有余悸的语气，唐钰珺目露歉意，但眼神依旧坚定：“爸，那是我身为军人的职责，我不告诉你一是怕你担心，二要是上面不准透露消息。”
唐父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当了兵就得做好奉献一切的准备，可他毕竟也是个父亲，也会为孩子的安危提心吊胆。
“你回来的事，逸霖……”
“他刚刚来找过我。”
唐钰珺低下头，情绪不是很好：“他好像……不太乐意离婚。”
听到这话，唐父忍不住叹口气：“这些年他三天两头都会过来跟我打听你的消息，每次都被我骂走，可他那股倔劲是怎么都不肯放弃。”
顿了顿，他又问：“你怎么想的？”
唐钰珺起身踱了几步：“离了好，当初我的确太冲动，要不是非要嫁给他，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上辈子的事。
但好在一切都改变了，自己没有坐牢，父亲没有死，她也不至于声名狼藉，最后孤独终老。
唐父赞同地点点头：“我女儿这么优秀，不愁找不到好男人。”
唐钰珺苦笑，没有回答。
她现在和以前不同，每次任务都有不同的危险，她只求上天别让自己走在父亲前面。
自从失去母亲后，父亲看似坚毅，心实则是软了，肯定是经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父女俩说了会儿话，唐父便去睡午觉。
唐钰珺换了身常服，去买了束花后去了烈士墓。
细雨绵绵，微黄的叶子被风轻轻晃动。
唐钰珺将花轻轻放在墓碑前，轻抚过碑上的黑白照：“妈，钰珺来了……对不起，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能来看你……”
曾几何时，她一直再想，自己死了以后都能重生，母亲是不是也已经重生，在另一个世界里跟父亲白头偕老。
忽然，唐钰珺面色紧了紧，转头看去。
秦逸霖站在几米外。
四目相对，两人眼神各自复杂。
唐钰珺咽下准备跟母亲吐露的话，慢慢直起身：“来看战友？”
秦逸霖点点头，薄唇轻动：“我们聊聊吧，心平气和的。”
唐钰珺皱起眉，心有不愿，但也不想在这么庄严的地方跟他吵架，便先走了出去。
离开烈士园，两人隔着一米各自站在烈士墙前，谁都没有说话。
唐钰珺没有看他：“想说什么？”
明明几个小时前两个人还针锋相对，现在居然又撞在一起说话，真是斩不断理还乱。
听着身边女人淡淡的嗓音，秦逸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从没想过……你以这种方式回来。”
唐钰珺眼眸闪了闪：“我也没想到。”
停顿几秒，她忽然转头看向他，发现他真盯着自己，心跳顿了瞬后很快恢复淡漠。
“我好像从没跟你说过我妈的事。”
秦逸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的确，他只听说唐钰珺的母亲是个女军官，但十年前举枪自杀了。
唐钰珺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整个人陷入了回忆。
“那时我妈是女侦察兵，我爸还是营长，她就像我对你一样，对我爸一见钟情，不过两个人情投意合，很快走到一起，然后就有了我。”
“其实我妈打靶比我爸更厉害，是当时军区里有名的女神枪手……在我六岁时，她接到任务去境外作战，之后就失踪了，整整半年都没有消息，你能想到我爸那么刚强的一个男人，在家哭的跟孩子一样的模样吗？”
“所有人都以为我妈牺牲了，可他不信，又过了大半年，我妈被境外的军方找到送回国，她回来的时候已经瘦脱相了，脸上和身上都是伤，左眼也失明了，连我和爸都不认识，我甚至都没认出来，她是我那个英姿飒爽的母亲……”
“没有人知道妈那一年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敢问，后来在我爸的陪伴照顾下，我妈认出他跟我了，但很多时候她就像个木头人，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我十六岁，我想告诉妈我要当兵了，可她拿起了爸送给我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头……”
说到这儿，唐钰珺眼泪已经琅嬛付费整理落了下来：“她就这么在我面前……自杀了，那天我哭的很厉害，可那么爱我妈的爸没有哭，而是把妈抱在怀里，让她好好休息……因为这件事，我再也没拿起过枪。”
她抬着通红的双眼，望向被震撼住的秦逸霖：“当年我在打靶场看见你，是真真正正被你的气势折服，我曾经也很想像你一样，昂首挺胸的站在靶场上，为自己争取一份荣耀，更想像爸妈一样，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
顿了顿，唐钰珺苦笑了一声：“不过当时我还太年轻，从没想过单方面的一见钟情只会造成悲剧。”
秦逸霖看着面前纤瘦的女人，心好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击。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唐钰珺是那种被娇惯着长大的大小姐，对自己的感情也是一时兴起，却从不知道她内心隐藏着这样的伤痛。
唐钰珺挪开目光，缓过情绪：“我知道当初你是为了服从命令才娶我，现在一切都来得及，只要离了，咱们各自都会找到更合适的……”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突然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搂住。
紧接着，沉瓮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我娶你，从来不是因为服从命令。”
唐钰珺眸光一震，也忘了挣扎：“什么意思？”
秦逸霖欲言又止，嘴里那句‘我是喜欢你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不仅因为从没说过，还怕会让她觉得自己在骗她……
可两人已经到了离婚的地步，他也不能继续憋着。
秦逸霖暗自深吸了口气，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别扭开口：“当初唐军长说要把你嫁给我，我承认心里是有顾虑的，我刚升上旅长，如果做了他的女婿，别人难免会说闲话。”
顿了顿，他双手有收紧了几分，语气认真起来：“可能我就是个肤浅的人，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了。”
唐钰珺整个人都愣住，这样坦诚的话她从没想过会从秦逸霖嘴里说出来。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秦逸霖微蹙起眉：“你说的对，人都在失去过后开始懊悔，所以这三年我一直都在后悔愧疚……”
“你可以生气，也可以打我出气，但离婚，我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只有簌簌风声。
唐钰珺好半天才回过神，不可置否，她是有些动容的，但还不足以动心。
她沉下眉眼，用力推开秦逸霖，又后退了几步：“可惜，我也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转头就跑了。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秦逸霖落空的手紧紧握起，幽深的眸燃起丝不服输的光。
当兵将近二十年，他什么困难都克服过来了，他不信自己连一个女人的心都挽回不过来。
……
一个星期后，东海女子监狱。
‘哗啦啦’的刺耳声音响起，沉重的铁门打开。
监狱长把行李递出去：“小月，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别再犯糊涂了。”
迟小月接过行李，目光虔诚：“我会的，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见她一如既往的纯良有礼貌，监狱长欣慰地点点头。
这些年迟小月在里面表现的很好，到底是烈士遗属，大家都相信她是一时走错了路才犯了错，到里头也是幡然醒悟了。
迟小月转过身，脸上的温柔骤然消散，取而代之是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