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过来替他诊治完,上了药,额头上的伤口也包上纱布。
完颜歌便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她背着手站在秦不疑床榻前,问医官道:“怎么样?严重吗?”
“回公主,无大碍,每日换药,休养七日左右便能恢复如常。”
医官恭敬回答。
听见这话,完颜歌便安心下来,嘱咐道:“行,你尽管用最好的药。”
待医官退下。
完颜歌叫来阿骨朵:“你随医官去拿药。”
“是。”阿骨朵正要离开。
沈倩儿匆忙出声道:“公主,可否一次性多拿几日的药?”
“为何?”
“是这样的,倩儿想着等过两日夫君伤势好转后,便同夫君重新动身回大靖,倩儿略懂医术,路上可自行换药……”
秦不疑听到这里,脸色一沉:“倩儿!”
完颜歌算是明白过来了,他们这是生怕她又将人强留下来。
她对上秦不疑的目光,笑了。
“放心,我完颜歌从不走回头路。”
“既然给了你休书,我们便再无干系。”
“你若是要养伤,公主府任你留,你若是要走,我也绝不阻拦。”
“多谢公主成全。”
沈倩儿听见这话,脸上长松了口气,忙欠身道。
秦不疑脸上却并未露出丝毫轻松之色,他只目光沉沉盯着完颜歌,心里只觉又堵又闷。
完颜歌则没有在这里多留,很快转身离开。
“夫君,你想吃什么?”沈倩儿神色间是止不住的喜色。
秦不疑抽回了手,眉目冷淡了些许:“我想休息一会儿。”
沈倩儿一愣,没多说什么离开。
房间安静下来。
秦不疑靠在床头,想休息,可脑子里却反复萦绕着辽北种种。
记起完颜歌一次又一次救他,记起完颜歌策马的张扬神态,也记起完颜歌将休书扔给他时的决绝。
头疼欲裂,大抵是伤口裂开了。
秦不疑只能吃下一粒医官给的止疼丹,这才睡下。
安睡过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带着商队入辽北,却遇上了沙尘暴。
在漫天的黄沙中,他与商队走散。
等沙尘暴退去后他孤身一人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中丧失了方向。
白日烈阳高照,夜晚冰疑入骨。
身上的水囊最后一滴水也被他喝完,他苍白着脸色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着。
就这么走了三日。
他看见了前方的绿洲,那是月牙湖。
梦里的他欣喜不已,冲了过去,饮下湖水解了渴,这还不够,他直接扎身入湖,接连几日在荒漠中的干涸让他恨不得将全身都灌满水。
溺水就在这时猝不及防发生。
等他意识过来要挣扎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被水草缠住,怎么也解不开。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溺死在湖中时。
一道人影自湖边跳下,直奔他而来,少女一袭红衣,到达他身侧,拔出匕首直接割断缠绕着他的水草,然后将他救上岸。
重见日光那刻,入眼是少女倾城面容。
是完颜歌。
她紧张不已问他:“你醒了?没事吧?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我还以为你死定了!”
秦不疑怔怔望着她,失了神。
心跳也陡然加速跳动不少。
就在这猛烈的悸动中,秦不疑醒了过来。
窗外天亮着微光。
已经是第二日早上辰时了。
“夫君,你醒啦?”身旁的沈倩儿忙揉着眼睛跟着起身来,关切问。
可秦不疑却跟没听见一般,直接脸色苍白地掀开被子,踉跄着冲出了房间。
今日是完颜歌与蒲察晟的生辰日。
府内一大早便在布置喜色。
辽北生辰礼是要去草原过的,贺礼却是先送到了前厅。
阿骨朵在清点礼品。
完颜歌穿了一身新衣,红衣亮眼,神采熠然。
“公主,已经让人将宝马牵出来,在门口等您啦。”
阿骨朵忙指向府外。
完颜歌点点头:“我这就去!”
走了几步,她忽地又记起什么来一般,转而嘱咐:“对了阿骨朵,我让你送去给阿晟的生辰礼送去了吗?”
“自然的,今日一大早便送去将军府了,是送到将军府的第一份生辰礼!”
“那便好!”
完颜歌满意地踏出前厅,正要出门。
却骤然被从侧院跑出来的秦不疑紧紧拉住。
“棠儿……”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小心翼翼喊了她一声。
完颜歌一愣,回头看去。
这称呼只有以前的秦不疑才会喊。
秦不疑头上的纱布浸出血迹,眼眶通红看着她。
“棠儿,我全记起来了……”
“应该还不算晚,对吗?”
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的乞求,卑微又可怜。
完颜歌心口一怔,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大抵是意识到什么。
下一刻,秦不疑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声线颤抖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棠儿,是我错了,我全部都想起来,我该死!”
他将她抱得很紧,仿佛生怕她跑走。
完颜歌就这么任他抱着,眼底却再掀不起更多的波澜。
“你想起来了?”她问。
秦不疑在她肩膀上重重点头,
完颜歌没有回答他,只轻轻推开了他,摇了摇头:“你还记得我给你休书时,问过你什么吗?”
秦不疑浑身一僵,显然是记起来了。
可他红着眼沉默。
完颜歌便主动提及:“我问,等你记起来会后悔吗?你肯定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对吗?”
秦不疑紧紧拽住她的手,声音颤抖:“我们忘记它,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说你不会后悔,”完颜歌抽回了手,定定望着他的眼睛,“那封休书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让我给的,我也说过,放你走后即便你想起一切,我也绝不会再原谅你。”
“棠儿……”秦不疑抿紧唇线,眼底充满了难过,“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该那么对你,我真的知错了,棠儿,求你不要这么对我好不好?”
完颜歌却神色未有丝毫动摇,她看了他许久,随即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后。
“是吗?可你是否有想过,如今我若给了你机会,你身后的这位你口口声声说只她一人的沈姑娘,今后又该如何?”
闻言,秦不疑浑身一震,僵硬回头看了一眼。
沈倩儿正泪眼婆娑站在不远处,紧紧拧着手帕不敢多动。
秦不疑一时回不上话来。
完颜歌便往旁边侧开来,“看来你自己也说不出解决法子来,何必在这里冠冕堂皇跟我说什么重新开始呢?”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解决的。”秦不疑紧紧拉着她。
完颜歌看着他头上纱布浸出的鲜红,深吸一口气:“先不说这些,你还是先治一下头上的伤吧。”
说完,她让阿骨朵派人去请医官。
才吩咐完,秦不疑拉住完颜歌还想说什么。
蒲察晟正好过来,见到这副场景,他脸上的笑意退了几分,拧着眉头将完颜歌护在自己身后。
“秦不疑,你已经跟公主分开了,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见了蒲察晟,秦不疑眸色一沉,脸色难看得很。
他抬眼看着蒲察晟,声音发冷:“蒲察将军,当初我们定过约定,只要那次骑猎中我胜过你,你就绝不再插手我跟棠儿的感情,怎么现在是想食言了吗?”
听见这话,蒲察晟脸色骤然一变:“你……全记起来了?”
完颜歌倒是有些诧异,看了蒲察晟一眼:“还有这回事?”
蒲察晟只看着完颜歌,犹疑着放下了手,眼底满是黯然。
“公主,他记起来了,你还要同我一起过生辰吗?”
话音才落。
秦不疑一怔,瞳仁颤抖。
“棠儿,你不是答应我以后每个生辰都要与我过的吗?”
秦不疑说得那般可怜和委屈。
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还当是完颜歌负了他。
可完颜歌脑海中回顾着这短短三个月的种种,只觉得心凉得无比彻底。
她声音不觉冷了几分:“秦不疑,你难不成是记起过往便忘记这三个月了吗?”
“是你食言在先,是你负我在先,我凭什么还要为你守着那些早已被你作废的约定?”
秦不疑听了,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了不少,他无措地拉住她,争辩道:“可棠儿,我是不记得了才会做出这么多混蛋的事来,我……”
“够了,失忆不是你忘恩负义的借口,人要为自己做过的每件事负责,我想这总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了吧?”完颜歌冷冷打断了他。
秦不疑沉默下来,他拉住完颜歌的手渐渐松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