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渊曾经说:“棠儿,我真想吃一辈子你做的酥酪饼。”
完颜殊望着地上那碟酥酪饼,心揪得疼。
她抿紧唇,弯腰收拾,却有一脚突然踩在了酥酪饼上,又慌张般移开。
是苏若儿。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些都脏了,完颜姑娘莫要捡了。”
她扶住完颜殊,一脸不忍:“完颜姑娘,我替夫君向你说声抱歉,这次是他行事说话欠考虑,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若儿一口一句‘夫君’,完颜殊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可看着苏若儿那满怀关切的神情,她却又什么都说不上来。
自己可以理直气壮跟傅子渊要个说法,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苏若儿。
毕竟这件事里,苏若儿也算是无辜者。
完颜殊心尖发苦,她只能礼貌又疏离地将苏若儿的手推开至一旁。
“苏姑娘,我知道的。”
苏若儿被她推开,抿了抿唇,露出一抹些许尴尬的神色。
傅子渊皱了皱眉,只觉这完颜殊果真不识好歹!
他过去牵住了苏若儿的手:“若儿,何必说这么多?我们走。”
苏若儿有些害羞似的挣扎了下,若有似无地看向完颜殊。
“夫君,松手吧,被人见了不合礼。”
“我牵我娘子的手,哪里不合礼仪?”
完颜殊只看着傅子渊,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同在辽北对着自己时别无二样。
完颜殊紧紧咬唇,心口疼得几乎要裂开来。
当晚。
傅子渊与傅太师相对而坐。
书桌上放置着一封从辽北回来的密信。
傅子渊看完眉头紧锁:“偌大辽北,竟查不到完颜殊的身份?”
太师眸色凝重点点头:“渊儿,你或许猜得没错,这辽族女子来我大靖,别有目的。”
傅子渊收紧了手,眸色沉沉。
“父亲放心,我定不会让她目的得逞!”
……
第二日。
完颜殊重整旗鼓,再次敲响了傅子渊的房门。
“子渊,你今日可随我去个地方?”
完颜殊眸色亮晶晶的,好似全然忘记了上次的不欢而散。
然而她表面坦然,心里却忐忑得很。
她想着若是傅子渊不肯去,自己便是动粗也要将人带过去。
谁料面前的男人却并未拒绝。
“可以,走吧。”
他答应得爽快,完颜殊还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才迅速跟了上去。
完颜殊驾马领他来到了郊区的一处庄子。
傅子渊打量着这处不算小的庄子,眸色微沉:“完颜姑娘好兴致,竟租下这么大的庄子。”
“不是租的,是买的!”
完颜殊回答,并未注意到傅子渊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意。
她满心只顾着庄内的惊喜。
在辽北时,傅子渊曾经用一处院子为她造了中原灯会之景,他们也在那场灯会院中定情。
她如今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将其复刻在这处庄子里。
怀揣着满腔期许,完颜殊推开了大门。
入院小道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周遭像模像样地复刻着花灯节的摊位,悬灯结彩,绚丽夺目。
每个花灯上面都写着:希望傅子渊能想起完颜殊。
完颜殊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说:“你记得吗?你跟我说过,花灯是能向上天传达心愿的,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给我写的是什么?”
在完颜殊希冀目光中,傅子渊却道:“你带我来,就是让我看这种无聊的东西?”
完颜殊浑身僵住。
却听他又嘲讽般笑了出来:“完颜姑娘,你可知花灯节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与心爱之人同游灯会,是与城内百姓同度喧嚣,这是我们中原独有的节日,花灯节的愿景与热闹,不是你随便造个样子就能复刻出来的。”
傅子渊随手取下一个花灯,嗤笑着便将其丢在了地上!
烛火点燃花灯纸,将上面的愿望烧成一缕灰烬。
火光映红了完颜殊的双眼。
曾经傅子渊说的话言犹在耳——
“棠儿,我们中原的花灯节热闹非凡,届时我定要领你去看看才行。”
曾经的期许仿若变成了刀片,一字一句刺痛着她的心。
……
完颜殊一路沉默的跟着傅子渊回到太师府。
谁料刚进门,苏若儿的丫鬟就哭着上前:“少爷!苏姑娘不见了!”
“怎么回事?”傅子渊当即神色紧张起来。
那丫鬟立即指向完颜殊:“完颜姑娘派人过来,说要约见苏姑娘,苏姑娘便跟了去,谁知这一去到现在也没了踪影!”
完颜殊脸色骤然一变:“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派人找苏姑娘!”
“你把若儿带去哪儿了?”傅子渊冷声呵斥。
完颜殊心尖一颤,红了眼:“我一整天都同你在一处,你不信我?”
傅子渊神色冷得骇人。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说是不说?”
“我没做过的事,从何说起?!”
“好!”
傅子渊眸色如炬,拔高声音——
“来人!押送完颜殊,报官!”
“没凭没据,仅凭丫鬟的一面之词定罪,这就是你们中原的规矩吗?”
完颜殊气势凌人,冷声呵斥。
旁边的下人们一时竟不敢动弹!
傅子渊眉眼冷厉:“你的意思是,她无缘无故就污蔑你不成?”
“少爷!奴婢所言千真万确!”
丫鬟吓得当即伏地求饶:“奴婢听得清清楚楚,那两人带着辽族口音,他们身上还带着跟完颜姑娘一样的挂坠!”
这话落地,傅子渊看向完颜殊:“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挂坠在我们辽族比比皆是,来中原做生意的辽人也不在少数,这两样凭据,根本无法证明我跟那两人的关系,我不认!”
完颜殊轻昂着头,将丫鬟的话一一驳斥。
傅子渊眼底的厌恶却更深一层,不耐冷笑。
“你倒是惯会狡辩!不知到了狱中经过刑讯拷问后,还能不能如此嘴硬?”
完颜殊身形一怔,心口紧攥。
她若是没理解错,傅子渊竟是要对她严刑逼供?!
就在这时。
太师匆匆从外回来,抬手阻止:“渊儿,莫要冲动。”
这完颜殊身份存疑,此刻贸然送进官府,不是万全之策。
“将完颜殊软禁府中,先以寻人为重。”
太师一声令下。
傅子渊这才放弃报官,可脸上的恨意却未曾消散分毫。
“完颜殊,你最好祈祷若儿能安然无恙,否则就算是将你千刀万剐也绝不解我心头之恨!”
这话仿若惊雷打在完颜殊的头顶。
千刀万剐……
曾经的傅子渊跟她说过,在中原最穷凶恶极的犯人才会被降下这样可怕的刑罚。
完颜殊红了眼,哽着嗓子:“你就这般恨我?”
傅子渊却根本懒得多看她一眼。
他挥手不耐烦对下人示意:“还愣着做什么?将她押去柴房关着,好好看守!”
“是!”
柴房里满是灰尘,不见天日。
完颜殊被关进来的第三日。
柴房门被打开,傅子渊逆光出现在门口。
“我找到若儿了。”
完颜殊多日未进食,虚弱地靠在柴堆边,闻言扯了一抹笑:“那是不是也该还我清白了?”
“还你清白?”
傅子渊却轻笑一声,一步步走到她身旁,眸光冷凝:“我们是在出城的队伍里找到若儿的,她跟几名大靖女子被捆绑在轿底暗箱,如果没被发现,就要被当做奴隶送往辽北了!”
完颜殊拧了眉:“这与我何干?”
“经过审问,那领头的两名辽人正是你们辽北派来的奸细!”
傅子渊陡然呵道,他紧紧掐住完颜殊的下巴,眼底几乎要冒出火来:“可巧的是,你猜他们在大靖的聚集地在哪儿?”
“就在你买下的那处庄子里!我亲自带兵去一网打尽的!”
“完颜殊,事到如今你还有何狡辩?!”
他狠狠甩手,完颜殊的脑袋磕在柴堆上,叫她眼前发晕。
她还要解释,傅子渊已经不想再理她,扬声喊人——
“来人!将这辽族细作绑去官府!”
证据确凿,完颜殊百口莫辩。
不论是傅子渊还是大靖官府,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京兆尹扔下令签便定下了完颜殊的死罪!
被押送去刑场的路上。
完颜殊单独关在牢笼中,路边围观的百姓将手里的烂菜叶鸡蛋尽数砸向她!
“辽族细作!罪大恶极!去死吧!”
臭鸡蛋液顺着完颜殊的脸颊流下。
她被粗鲁拖上刑台,目光却只定定望着台下的傅子渊。
“时辰已到!行刑!”
随着令签落地,刽子手高高举起大刀就要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
马蹄声疾声骤起,一道凛冽男声传来——
“住手!我看谁敢动我大辽公主!”
身着辽族服饰的少年飞身上刑台。
弯刀一闪,便解除了完颜殊身上的铁链。
她眼露诧异:“耶律辞?来的怎么会是你?”
耶律辞乃是辽北大将,无召不可轻离大营。
“公主有难,耶律辞万死不辞!”
耶律辞眼中情愫闪动,恭敬对她跪地行礼。
跟在他身后而来的,还有靖国的鸿胪寺卿,足以证明两人的身份!
台下,傅子渊诧异至极。
完颜殊竟是大辽公主!
难怪他查不到她在辽北的身份……
一阵风刮起,不等他反应过来,脖颈便骤然一冷。
耶律辞手持弯刀,再动一下便能割下傅子渊的项上人头。
“傅子渊!你当初分明答应过会好好照顾公主,如今你竟这般冷眼旁观?!”
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傅子渊心下凛然。
难道……自己真的和完颜殊在一起过?
耶律辞红着眼将刀往前送了几分:“回答我!”
傅子渊回过神,却是毫无畏惧,只负手不言。
就在耶律辞即将挥刀的一瞬。
“耶律辞!放下刀!”完颜殊倏地出声。
她看向傅子渊的目光哀伤无力:“他失忆了,不记得我了。”
完颜殊撑着身子踏至傅子渊面前,挤出一抹笑来:“傅子渊,如今你信我是清白的了吗?”
傅子渊抿紧了唇:“完颜公主既身份高贵,何必屈尊隐瞒身份,引来如此闹剧!”
一句话的,如刀般刺入完颜殊心口。
痛得她竟半个字都说不出。
僵持间,一旁的鸿胪寺卿上前来:“完颜公主受惊了!陛下命臣来接您去行宫休养!”
完颜殊没再多说什么,跟着人离开。
傅子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回神。
三日后,皇家宫宴上。
“恭迎辽北公主入殿——”
随着宦官的一声高呼。
辽北使团踏入殿中,声势浩大。
“辽北公主完颜殊,率辽北使团,见过大靖皇帝。”
为首的完颜殊一身辽北王室装扮,虽是女子,却气势逼人。
满殿烛光在这一刻似乎都落在她身上,光芒曜人。
坐在臣属席位的傅子渊抬眼看去,眸色复杂。
完颜殊与大靖皇帝相谈甚欢,宴席结束时。
大靖皇帝道:“完颜公主,我们靖辽两朝交好数年,这次你带了辽北之礼,我们靖朝必要还礼,你有何想要的,尽管开口!”
满殿公卿瞩目中。
完颜殊目光定定落在傅子渊身上,伸手一指。
“本公主不要别的,只要他同我回辽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