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声疾驰远去,裴豫走了。
我僵坐在冰冷的石砖地,仿佛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沼泽。
漆黑、窒息、无法挣扎。
我喘不上气,眼睛徒劳地睁到痛,看见的也只有一片绝望的黑。
「有人……」
我惶恐地刚想求助,张开的嘴却忽然不听使唤。
就算求救,也没人会来救我的……
就算是妈妈,也不会来救我的……
混沌的大脑里忽然挤进这么两句话,就好像有谁隔着遥远时空在朝我哭喊。
谁也不会来救我的……
我张开的嘴哆嗦着闭上,最后死死咬住,咬得嘴唇生疼。
发出声音,只会被打得更厉害。
我缩成一团,两手紧紧攥在胸口,连急促的呼吸都拼命压抑。
好黑啊、好痛啊、好可怕……
快点结束吧……快点结束吧!
「喂,你怎么坐在地上?不脏吗?」
也就在这时,一道不耐的少年音从头顶传来。
那声音尚且青涩,也做梦似的不真切。
却宛若一道光,将我从泥沼里猛地拽出来。
不对……不是没人救我,好像有谁……那时好像有谁救了我!
宛若溺水之人寻找浮萍,我急切地睁大眼睛面向声源,手也拼命伸去。
「你、你哭了?喂,喂别乱摸啊!女变态嘛你?!」
直到掌心传来对方身躯的温热,那梦境似的不真切感才稍稍褪去。
结束了,那一切,都结束了。
刺痛的唇瓣被松开,我风箱似的喘息着,也才感受到失焦双眸里的湿润。
而被我抓住胳膊的少年也从开始的羞愤叫嚷,逐渐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他停下挣扎,语调有些古怪道:「你……你的眼睛难道看不见吗?」
情绪冷静下来,我赶忙放开手里的胳膊:「啊,对不起!我……才失明不久,还不太适应……」
闻言,少年不悦地「哈?」了一声:「那你家人呢?你刚失明就敢放你一个人出来?你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被一个年纪明显比自己小好多的孩子教育了,我答不上来,只能诺诺低头。
「喂,你还想在公园坐多久?你没配导盲犬吗?导盲杖呢?也没有?」
耳边少年还在喋喋不休地问话,对我的称呼算不上礼貌,语气更不算好。
但不知为何我却不觉得讨厌,甚至希望他能一直这样说下去……
「真服了,你手机给我,我打电话叫你家里人来接你,什么?手机也落医院了?!」
在他没有生气的前提下。
「看不见还什么都不带就敢一个人出门,你当自己是赵云,一身都是胆啊!」
听着少年逐渐暴躁的声音,我讪讪抿唇,小学生认错似的不敢吭声。
见状,少年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是被人欺负了吧?」
我身子一颤,对少年的敏锐感到有些意外。
他接着道:「那人把你扔到这里自己走了,所以你才坐这里哭?」
我攥紧了手,迟缓地点了点头。
「操。」少年登时就爆了脏话:「我他妈还算校霸呢都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欺负盲人算什么?」
「校……霸?」我的注意力却忍不住被带偏。
自从上了大学,除了在小说里,我就很少听见这种称呼了。
被我这么一复述,少年似乎也后知后觉感到有些羞耻。
「咳。」他故作镇定:「又、又不是我自称的,都是学校里那些人瞎叫的!」
我犹豫道:「那个,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少年一愣,片刻才硬邦邦吐出一句:「15 岁……怎么啦!」
啊,比我猜想的还小。 ŷƵ
而且 15 岁的话,不上初三就上高一,今天又是周一,也没到午休时间……
我试探得更犹豫了:「你……今天不上学吗?」
「哦,逃课了。」
少年说得随意:「反正老头子也不管我,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最后一句话好似一支箭,我胸口莫名一痛,手也不由自主再次伸出。
「喂!你又干什……」
「不可以!」我几乎是喊道。
少年被吓了一跳:「什么?」
「不可以这样想!」
我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看不见的眼睛努力向上盛着太阳。
「你连我这个陌生人的命都会救,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被爱的前提是爱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为了他人伤害自己。」
我说给他听,更是说给日记里曾经的自己听。
少年愣了许久,体温飞速上升:「知、知道了!」
他挣开我的手,又嘟囔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也说了我们只是陌生人吧……」
这才意识到自己那话说得有些伤人,我赶忙补充:「啊,不是的!你帮了我,我很感谢……」
却听少年嗤笑一声打断我,「而且你现在少给我端大人架子,你刚才呜哇呜哇哭鼻子的模样我可还记得清楚呢!」
我:「……」
谁哭鼻子是「呜哇呜哇」啊!
不过这小少年虽然嘴不饶人,行事却十分体贴。
扶我从地上起来后,他先将我带到最近一家快餐店,把我安置在软沙发上缓神,自己则去帮我要了一杯温水。
我本想请他吃个儿童套餐以表谢意,站起身才想起自己被裴豫突然带走,手机现金一概没拿。
少年将我摁回座位,「知道你看不见,所以我告知你一声:我刚嫌弃地冲你翻了一个白眼。」
说着,他将温水塞到我手里:「儿童套餐对大学生来说或许刚好,但对初中生来说就有些幼稚了。」
我听得啼笑皆非,抿了口温水,浑身便也暖和了起来。
由内而外的暖和。
相关Tags: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