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突然拿起了遥控器关掉电视。
徐婆婆从说明书里抬起头来,扶了扶老花镜:“湾湾,怎么了?”
纪念没有回答,额上慢慢渗出冷汗,好像有一只大手扼住了咽喉,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恍惚间,她听到徐婆婆的声音:“湾湾,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来人啊,快来帮忙啊!”
纪念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却是躺在了镇上的诊所,她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心里一阵犯恶心。
她隐约听到了徐婆婆的声音,但隔得有些远,她听不清在说什么。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进来,见她醒了,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走到她床前,将药瓶扶了扶。
“徐婆婆在外面跟医生说话,你吊完这瓶水就可以回去了。”
纪念点头:“谢谢你。”
说完,两人都是一愣。
徐婆婆捡了个长得漂亮但不会说话的女娃这件事,几乎在全镇人的嘴里都轮了一遍。
但现在,纪念不会说话这件事被当事人不攻自破。
下一刻,小护士冲出门去,不一会,徐婆婆就被她拉了过来。
“婆婆,你家姑娘会说话了!”
徐婆婆有些不信:“真的吗?你可别骗我。”
纪念张嘴:“婆婆。”
徐婆婆张大了嘴,随即脸上笑出了褶子:“哎呀,我们家湾湾会说话啦。”
纪念有些难为情,她这么大了,却被徐婆婆当成孩子一样哄着。
实在是有些受用不能,但同时,心底仿佛流过一道暖流,进了她四肢百骸。
徐婆婆想到什么,凑到她跟前,问:“湾湾,你叫什么?家住在哪里?你……”
要不要回去?
纪念看着徐婆婆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一酸,她拉住徐婆婆的手。
“我没有名字,也不记得家在哪里了,您收留我,我给您养老,好吗?”
很久没说话,纪念的声音不算好听,但徐婆婆听着她慢吞吞的声音,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好,怎么不好。”
纪念坐起来,靠在床头:“婆婆,我没什么事了,我们回家吧。”
徐婆婆有些不赞同的哄着她:“有病咱就治,婆婆我啊,有钱的呢。”
她明明和徐婆婆相处才不到半个月,可是纪念觉得自己的心思就是被看的明明白白。
被看破小心思,纪念觉得不好意思,拉着徐婆婆的手不说话了。
没多久,屋里又进来一个人,穿着白大褂,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意外的年轻。
他说:“婆婆,湾湾身体确实没什么事。”
徐婆婆放了心,嚷嚷着要跟小护士去交钱。
纪念看着徐婆婆离开,再看向医生,直觉他有话要说。
“你好,我叫赵向南,读书的时候我学过一点心理学,以后不舒服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纪念心里猛地一震。
赵向南笑出一口白牙:“我不给你治,但是我可以带你去找我的同学,徐婆婆对这些事情不懂,我就没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纪念垂下眼眸,对这种陌生人的善意还是有些畏惧。
赵向南也不多说,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放在被单上,就走了出去。
纪念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一串数字,慢慢的拿起来,将其攥在了手里。
如果可以,她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而不是被莫名的情绪裹挟着过一辈子,一点风吹雨打都受不得。
她是真的想给徐婆婆养老送终。
也是真的想跟过去告别,曾经的一切都应该烟消云散。
洛城,靳氏。
唐北禅站在靳深恒面前,将一份文件慢慢放在他面前。
他表情沉重,声音也不复往常玩味:“抱歉,这就是我的调查结果。”
唐北禅攥紧了手,说出结果:“纪念,确实不在人世了。
轰隆!
窗外突然响起令人心惊的雷鸣,暴雨瞬间倾盆而下。
在这片嘈杂的声音中,靳深恒的声音又轻又沉:“你说什么?”
雨滴敲打在办公室里那面落地窗上,又点点滴落,不一会就蒙蔽了屋内人的视线。
天空阴沉,气压骤然低沉,压得靳深恒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眼球上逐渐爬上血丝:“你查错了,我要的是活的纪念,懂吗?”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令人胆寒的冷冽。
唐北禅也怕,微微向后退了半步,终于看清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靳深恒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前倾,浑身散发着压迫感。
唐北禅不由想起原来在非洲草原见过的一只正在狩猎的雄狮。
可靳深恒坐在冰冷的桌椅里,像是被什么束缚,又跟雄狮不沾边,反而像困兽。
唐北禅将目光落在文件上:“靳深恒,你要学会接受死亡。”
当年靳深恒母亲死去的时候,在灵堂里,他也是这样,恨不得对所有人亮出爪牙。
靳深恒不说话,只是双唇紧紧抿起,固执将那份文件从桌面扫落。
“唐北禅,你不愿意找,我自己去找!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纪念!”
靳深恒的怒意如此明显,可唐北禅却从中听出了一些色厉内荏。
他在害怕,害怕接受纪念死亡的事实。
唐北禅将那份文件捡起来,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靳深恒激烈的心跳终于慢慢平缓,通红的眼眶也恢复了本色。
他狼狈又疲惫的靠在办公桌上,脊椎弯下去,双手捂住脸。
这是任何人都没见过的靳深恒。
他脑子里不断闪过一张张记忆的碎片,纪念的笑,纪念的顺从,纪念的哀……
纪念了解他,更甚过自己、只要他想要的,纪念都会为他办到。
她说过,愿意给他当一辈子特助,愿意陪他一辈子的。
她从不食言,更不会对他食言。
所以,纪念绝不可能死。
靳深恒慢慢直起身子,低声自语:“纪念,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他拿起车钥匙出了门,新来的特助身姿摇曳:“靳总,我陪您吧。”
靳深恒看着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突然眉头一皱:“你今天去财务部领薪水,我会给你赔偿。”
新特助还没来得及说话,靳深恒就从她身边掠过。
他那时招新特助,是想让纪念知道,任何人都可以替代她的位置。
可如今,靳深恒心里有种感觉,没人可以替代,他只想要纪念一个特助。
靳深恒将车开到了环海公路上。
冬天冷风刺骨,靳深恒开着车窗,漫无目的的绕了一圈又一圈,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他想了想,将车停在一边,拨通了靳父的电话。
自从上次过后,他确实没有回过家,靳父也不曾打电话给他。
响了三声,那边接了起来。
知子莫若父,靳父开口就说:“找我什么事?”
靳深恒没兜圈子:“我想要纪念母亲的联系方式。”
靳父沉默片刻,才回他:“你找她干什么,她半个月前就离开了靳家。”
靳深恒愣住,他想起那天晚上,纪母找他要一千万的样子。
好像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靳深恒记得不太清楚,唯一想到的就是那天在院子里,纪母微微佝偻的脊背。
他闭了闭眼,觉得懊恼。
他向来顺风顺水,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人心难辨又莫测,他凭什么自信?
就像纪念,如今从他生活消失无踪,甚至被查出死亡。
就像纪母,从前他觉得那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女人,可现在,她却放弃了靳家这颗大树,不知所踪。
靳深恒朝远处望去,从上往下看,海面风平浪静,却让人觉得又深又冷。
他脑海中闪过什么,却又很快消失。
他摇了摇头,回到车上,发了个信息给唐北禅:给我查查纪念母亲的下落。
半个小时后,靳深恒收到了唐北禅发来的一个定位信息。
他发动车子,朝着那个位置驶去。
曾经跟纪念有关的一切,他都不甚在意。
如今她不在了,靳深恒却迫切的要抓住跟她有关的分毫。
那个地方离洛城有些距离,靳深恒经过了六个服务区才下了高速。
四周低矮的楼房从他眼前掠过,靳深恒开着车七弯八拐的到了纪母所在的住处。
他看着猫眼里亮着灯,伸出手指叩响了门。
不一会,门就从里打开,纪母看到他先是一怔,然后露出让他熟悉的谄媚的笑。
“深恒啊,你怎么来啦?快,进来坐。”
靳深恒没有拒绝,走进了屋里。
相关Tags: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