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柔笑了笑：“怕弄丢了。”
怕弄丢器械，更怕她心中神祇一般的男人找不到工作证而着急。
苏霆宴是她小心翼翼揣在心底的人，也是她鼓起勇气追到手的男友。
尽管交往了多年，苏霆宴却从未将他们的关系公诸于众。
晚上。
席柔下班后，买了鸡肉板栗，悉心煲了两个小时的鸡汤，随后全副武装又回了医院。
今天苏霆宴要值夜班，她虽不能陪他一起，但还是可以给他准备一份养生夜宵。
外科楼，席柔刷卡入内。
白天喧闹的走廊此刻已经格外安静，唯有医生办公室内隐约有声音传出。
席柔走到半掩的门口，正要摘下口罩进去，却看到苏霆宴正在打视频电话。
“你和席柔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分手？”电话那端是苏母不耐烦的声音，“她家里条件一般，工作又没编制，这样的女人妈是不会让她进苏家大门的。”
苏霆宴一边敲着电脑键盘，一边不悦接话：“我的事，我自己有数。”
苏母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更加不乐意。
“林伯伯的女儿过几天就会回国，你必须去机场接她。”她直接下达了死命令。
苏霆宴手一顿，眉宇拧紧了几分。
“医院事多，我没空。”
“那我给周院长打电话，看他愿不愿意给我这个老同学一个面子。”
视频那头的苏母明显被气到，拿着手机就要拨电话。
苏霆宴深锁眉头，沉声道：“把航班时间发来。”
视频那端的苏母马上喜笑颜开，但他却径自挂断了电话。
门外的席柔看着这一幕，心头不可抑止地涌上一抹涩意。
大学毕业后，苏霆宴曾带着她回过一次苏家老宅。
可那次她无论表现得怎样乖巧，苏母却连一个好脸色都未曾给过。
她以为是她还不够优秀，原来是苏母心中早有合适的人选……
席柔晃神之际，苏霆宴已经看到了她。
“你怎么来了？”
席柔微愣，随即有些牵强地走进办公室。
“给你煲了鸡汤。”她将保温盒放到桌上，便准备离开。
苏霆宴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留下。
“刚才的电话，你都听到了？”他问道。
席柔顿了顿，有些不明所以看向他。
他是希望自己听到，还是没听到？
“我妈这次给我安排的相亲，是世交家的女儿。”
苏霆宴垂着眼睑，眸中瞧不出是何情绪：“为了两家关系，我没法拒绝。”
席柔蜷紧了手心，呼吸有些发颤。
“所以呢？”
短暂的沉默后，苏霆宴轻启薄唇：“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席柔呼吸滞住。
她想过无数种他们可能会分开的理由，但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好。”她晦涩出声。
苏霆宴提出的要求，她从未拒绝过。
好比当初，虽然是席柔一直追在他身后，但也是苏霆宴回头问她，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那时的席柔，亦如此刻般点头说好。
席柔收敛酸涩心思，转身准备离开，苏霆宴的声音再度从背后传来。
“把鸡汤拿走，以后照苏好自己。”
席柔微顿，有些迟缓地转过身。
“好。”
她低着头，一步步走到苏霆宴面前，提起桌上的保温盒。
莫名，沉如巨石。
此时的她竟一只手提不起保温盒，只能双手沉沉抱起来。
走到门口，席柔抿了抿唇，又转头看向身穿白大褂的男人。
“你不要鸡汤，晚上肚子饿怎么办？”
苏霆宴眸底闪过一缕复杂：“我备了泡面。”
席柔转过身子，认真道：“泡面不营养，更何况你胃不好……”
“席柔。”苏霆宴打断了她。
他鲜少连姓带名地唤过她的名字，每次这样宴肃的语气亦代表他动了真格。
“你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们已经结束了。”
席柔听着，心口一阵阵闷疼。
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扼杀了她整整十年的追逐。
“好。”席柔闷声应道。
她抱着保温桶转身往外走，呼吸急促，有种濒临窒息的错觉。
她不敢摘下脸上的口罩，只能大步往外走。
医院处处是熟人，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狼狈。
一路离开医院，直到拐角处的公交站牌，她才松懈下来。
席柔摘下口罩，微微喘气。
苍白的脸颊隐隐有两道水痕，隐入夜色。
两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女孩走进公交站牌下，浑身扬起着青春的气息。
突然，男孩趁女孩不注意，偷偷拽下了她马尾上的发绳。
“还给我！”女孩有些着急去抢。
男孩高高举起手，故意逗她：“明天再给你。”
这时，公交车来了，两人一前一后都上了车。
席柔看着那两个少年，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一些陈年岁月。
她和苏霆宴穿过的第一套情侣服，是校服。
第二套，是白大褂。
年少真好啊，不用担心长大，更不用害怕分离。
一个清洁工推着推车沿路清理垃圾桶，身侧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一直拉扯着她。
“奶奶，我饿。”
“乖孙女，等奶奶收完这里的垃圾，就回去给你做饭。”
清洁工安抚着小女孩，加速了手中干活的动作。
席柔看着他们，起身将手中的保温盒递了过去。
“小妹妹，给你吃。”
小女孩看着席柔，稚嫩的神情中透着几缕警惕。
清洁工放下扫帚，布满皱纹的脸庞涌上一丝激动。
“你是席医生吧，上次半夜我胃疼没带钱，是你帮忙垫付的。”
席柔微怔，缓缓想了起来。
那天晚上凌晨一点半接诊了一个没带钱的老年患者，她帮忙付了挂号费和医药费。
后来患者执意要给她钱，被她婉拒。
第二天患者特意送来了一篮子土鸡蛋，表示感谢。
席柔收回心思，将保温盒盖子打开，然后端到小女孩跟前。
“姐姐熬了两个小时的鸡汤，快趁热喝吧。”她柔声道。
清洁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小女孩已经被香气四溢的鸡汤吸引住，直接狼吞虎咽了起来。
“席医生，每次都麻烦你，谢谢了。”清洁工有些不好意思。
席柔笑了笑：“没事。”
“鸡汤真好喝，谢谢姐姐。”小女孩打了个饱嗝，满脸纯真。
清洁工帮孙女擦了擦嘴，又对席柔说道：“席医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以后一定是个好妻子……哪个男人娶了你，定是天大的福气……”
闻言，席柔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被一抹无尽的酸楚覆盖。
她如果真这么好，苏霆宴又怎么会不要她了呢。
夜渐深。
席柔坐上末班车回枫林小区。
正要进单元楼，她蓦地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女人，似乎专程在等她。
是苏霆宴的母亲。
小区凉亭。
深秋的夜，有些寒凉。
苏母坐在石凳上，静静看着对面的席柔。
“阿姨长话短说，你是个好女孩，但跟阿宴不合适。”
苏母开门见山道，语气辨不出是何情绪：“老苏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很多事他注定不能随心所欲，尤其是婚姻。”
“他在海城医院的根基已稳，以后肯定要平步上升。你跟他在一起，只会拖他后退。”
席柔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
好像和苏霆宴在一起，真的是她单方面的错。
苏母见她不出声，眉头紧拧了几分：“阿姨希望你能离开阿宴，离开医院。”
席柔微怔：“离开医院？”
“我已经帮你写了一封推荐信到玛利亚私人医院，那里薪资更好，你的提升空间也更大。”
苏母说着，眼底闪过一抹幽深：“全海城有钱人但凡有点小痛小病都会去玛利亚医院，说不定你的下一站幸福也在那里。”
听着苏母说的话，席柔心底五味杂陈。
“阿姨的好意我心领了。”她蜷紧手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海城医院是我凭实力进来的，虽然目前还没入编制，但我会继续努力。”
“至于苏霆宴，我跟他已经分手，您大可放心给他安排幸福。”
席柔说完起身，对着苏母礼貌鞠了一躬，随即转身离开。
回家后，她瘫倒在沙发上，整个人有气无力。
一晚上经历的种种，让她脑袋无比混沌。
尤其是最后和苏母的那番交谈，更让她心力交瘁。
席柔从茶几抽屉内拿出一本泛旧的同学录，翻到最后一页。
“姓名：苏霆宴。年龄：18岁。”
“想说的话：十年后，I’llmarryyou……”
水蓝色的钢笔，和一笔一划的正楷字，是高三那年苏霆宴留给她的纪念。
从2011到2021，今年刚好是第十年。
可他没有娶她，而是对她说了到此为止。
手机铃声响，席柔拿起来一看，有些诧异。
“外婆，这么晚您还没睡？”
听筒那端传来一个沧桑年迈的嗓音：“外婆做梦了，梦到你嫁不出去，愁得我心慌……小柔啊，你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家给外婆瞅瞅啊？”
闻言，席柔有些闪烁其词：“您孙女还年轻着，以后再说吧。”
外婆叹了口气：“柔丫头，你还年轻，可外婆老了啊。”
一句话，瞬间让席柔鼻酸眼涩。
小时候父母离异，两人各自组成了新家庭，都不要她。
是外婆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
如果没有外婆，她只怕初中毕业就要辍学了。
“外婆。”席柔吸了吸鼻子，“这次过年我一定带个男朋友回来给你看看。”
祖孙俩又唠嗑了几句家常，这才挂电话。
夜深人静，席柔却丝毫没有睡意。
她拿起手机刷新闻，突然看到急诊科内群发了一条紧急通知——
“攸县突发山洪，医护人员短缺，急需支援！”
“愿去前线支援的速报名，连夜出发！”
席柔心一顿，连忙拨通了科室主任的电话。
“刘主任，我报名。”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苏霆宴结束值班准备下班。
看着柜子里一个天蓝色便当盒，他记起这是上次值夜班席柔给自己留下的。
想起昨夜说过的话，苏霆宴拿起便当盒径自去了急诊科。
既然要断，还是要断个干净。
护士站，苏霆宴将便当盒递给护士：“等席柔上班后给她。”
“席医生昨天晚上跟志愿医疗队去攸县山洪灾区了。”护士说道。
苏霆宴愣住，心底倏地升起一抹沉闷。
任何奔赴前线的都是资历高经验多的医护人员，她去能帮什么忙！
他拿起手机正要拨打席柔电话，却蓦地看到医院内群推送了一条实时新闻。
“攸县219国道突发山体滑坡，一辆从海城方向开来的医疗救援车队翻下山崖，目前情况不明。”
苏霆宴瞳眸骤然紧缩，放下便当盒便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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