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惊蛰。
裴行止一行人到达平远城。
不知是不是因为许父长眠于此,许清欢在踏入平远城时,心中总会涌起难以言喻的伤感。
城楼上,裴行止与许清欢迎风而立。
白雪皑皑,朦胧山雾中青山隐隐,如人间仙境。
“这便是我爹战死之地吗?”许清欢哑声呢喃了一句。
裴行止语气中也多了丝敬意:“许将军赤胆忠心,若他能看到如今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必定很欣慰。”
许清欢望向他,心底不禁为他这番话泛起了涟漪。
裴行止又何尝不是如此。
“殿下……”
“你忘了我说的话了吗?”
裴行止没有自称“本宫”,此刻他们就像平常百姓,说着推心置腹的话。
许清欢犹豫了一下后才低声唤了声:“行止。”
闻言,裴行止心不由随着这一声“行止”而猛烈跳动了瞬。
从小到大,除了皇上和前皇后,没有人叫过他“行止”。
即便是他前头的三个哥哥,也会有因他的地位尊称一声“太子”……
许清欢转身望向城内不远处的人声鼎沸,泪水模糊了视线。
裴行止说的对,若爹还在,看到身后被他护着的百姓过得这么好,一定很高兴。
“清欢。”
“嗯?”许清欢下意识地应了声,并未察觉裴行止声音中潜藏的情谊。
“陪我走走吧。”
长街上,许清欢微红的脸上满是不自在的表情。
不为其他,只因为自己正牵着裴行止的手。
男女大防在他们这儿好像成了一句空话,但裴行止眼睛看不见,她也只能牵着他。
裴行止慢慢地跟在她身后,感受掌心中的小手紧张地渗出了汗,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也只有此刻能让他生出什么都不顾,希望就这么和她一直走下去的念头。
而在两人身后的十几尺外,石璟拉着梅朵“鬼鬼祟祟”地跟着。
梅朵看着前头两个主子,皱起了眉头。
石璟见她一脸不满,用手肘捅了她一下:“干嘛这幅表情?”
“你管我。”
梅朵剜了他一眼,心中却实在担心。
许清欢若是平常家的姑娘也罢,可她曾是裴无涯的王妃,如今和离和裴行止如此亲密,若被人知道,还不知道说什么闲话呢。
想到这儿,梅朵下意识地就要上前阻止。
石璟一把揪住她的领子:“你要干什么?”
梅朵气的直跺脚:“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姑娘她,她……”
“你家姑娘都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石璟挑眉,“更何况还有殿下在。”
“可……”
“快点跟上,他们都快不见了。”
冷风迎面吹来,许清欢拢了拢披风,望向身后的裴行止:“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裴行止知道她怕冷,也不愿她冻着,便点点头。
二人正想往回走,一个十四五岁衣衫褴褛的少年突然从面前的酒楼中摔了出来。
小二趾高气扬地啐了一口:“再敢偷东西老子打断你的腿,滚!”
少年鼻青脸肿,显然是已经挨过一顿打了。
他擦去唇角的血,却难以起身。
许清欢见状,立刻上前将其扶起,怒斥小二:“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伤人。”
小二见她穿的好,态度也缓和了些:“他偷东西就该打。”
“你……”
许清欢还未说完,扶着的少年一头栽倒在地。
裴行止听见她的惊呼,皱起了眉:“怎么了?”
“这孩子晕过去了。”
裴行止转过身,朝踌躇不前的石璟道:“跟够了还不过来?”
许清欢捻了捻被角,心疼地看着还在昏睡的少年。
这孩子面黄肌瘦,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裴行止坐在榻上,神情似是在想什么。
这时,石璟捧着几套冬衣走了进来:“殿下,衣服都准备好了。”
“放着吧。”
冬衣刚放下,床上的少年突然咳嗽起来,而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许清欢眸色一亮:“你醒了。”
少年一愣,立刻警惕地坐起身缩在了角落:“你们是谁?”
许清欢见他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好欺负,但声音透露的恐惧也能轻易听出他此刻有多害怕。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许清欢轻声安慰道。
石璟也附和:“是啊,姑娘和殿……和我家公子还救了你呢。”
听了这话,少年懵懂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新衣,再看向他们。
面前三人长相都很出挑,特别是眼前的女子,目光温和的像家中长着。
渐渐的,少年放松了下来:“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亲人呢?”许清欢眉眼中满是心疼。
闻言,少年垂眸:“我,我叫叶麟……”
他并未回答自己的亲人在哪儿,但却红了眼。
许清欢转头和石璟互视一眼,而后又耐心问:“你爹娘呢?”
叶麟攥紧了拳头,眼泪倏然落下:“爹娘死了……八年前,敌军入城,杀了我爹娘……”
此话一出,许清欢三人都愣了。
看叶麟模样不过十四岁,八年前,他也才六岁。
裴行止眉头微蹙:“你一人生活了八年?”
叶麟点点头:“嗯。”
石璟见许清欢也跟着红了眼,显然是想起当年许将军战死一事,便问:“那你这些年住哪儿啊?”
“许将军祠。”叶麟哑声回道。
裴行止眸色一暗,轻咳了一声:“石璟。”
石璟闻声转头看去,立刻明白了似的:“我马上就去。”
说完,他转身离去。
同时小厮将饭菜端了上来,许清欢忍回眼泪,温声道:“你一定饿了,来吃饭吧。”
饭菜的香味让叶麟吞了吞口水,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地下了床走过去。
许清欢看着狼吞虎咽的少年,心中酸涩:“虽然百姓安居乐业,可到底还是有不少像叶麟这样的孩子流离失所。”
裴行止沉默,却也明白她此刻很难过。
只是当年敌军入城一事的确太过突然,也是因为那猝不及防的突袭,让许将军战死于此。
良久后,裴行止才压低声音问:“许将军战死一事,你可有疑?”
闻言,许清欢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裴行止没有回答。
叶麟吃饱了,眼神也跟着清亮了些,他起身朝裴行止和许清欢跪地磕了个头:“多谢恩人。”
许清欢忙将他扶了起来:“快起来,只是你以后作何打算?”
叶麟攥紧了拳:“不知道,但我要离开这儿,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听了这话,许清欢与裴行止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他们不明白叶麟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语气里为何满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可这里是你的家。”许清欢劝道。
叶麟脸上划过一抹憎恶:“这里是家,但他们都是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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