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子妃这里拟了名单,只要将裴澄练写进去,便算是无婚约的贵女。这对如今正处在尴尬境地的的裴澄练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这中间还有一层,是只有魏宫的人才知道的,那便是裴澄练自小亦倾慕简王萧瑧。
此次名单上拟了裴澄练的名字,表面上看似为她好,实际上裴澄练不知道如何膈应呢!
而李玉镜却不这样想。
若换做从前的李星仪,裴澄练说她两句不是,她恨不得生啖其肉。可如今的李星仪好像换了个人似的,遇事沉得住气不说,居然愿意将自己从火场中拽出来。
若换做从前的李星仪,怕是巴不得自己烧死吧?!
想到这层,李玉镜不禁将她又打量了一番。
李星仪正站在窗边看纸上的名字,外头的光线打在她的面上,连侧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李星仪自小便生得好看,同父母模样都不像,同自己也不像——其实本来就不该同他们像才是。
李玉镜自己是鹅蛋脸,一脸的福相;而李星仪的脸却小得很,加之五官明晰唇红齿白,乍一看之下便有些惊心动魄的美,然而细看后却能发现她眼角并非是勾起的,而是圆顿的杏眼,只因睫毛长而翘总让人误会是桃花眼。
李星仪就像一泓春水,铺满了不知名的花瓣,可清澈却总在其后。
李玉镜察觉到自己刚刚几乎就看呆了,连忙咳嗽了一声。
“看完没有?”李玉镜道,“我安排的如何?”
李星仪抬起头,隔窗望来。
“到时候…我想坐她附近。”李星仪指着纸张的一个名字道。
李玉镜走到窗边,见她细白的手指指着的正是“裴横波”。
“以你的身份,倒不是不能坐在她附近。”李玉镜蹙眉道,“只是…裴横波与裴澄练不同,裴横波是燕国公最宠的女儿,她素来眼高于顶,谁都瞧不起,便是裴澄练也要让她三分。京中贵女不少,可同她交好的几乎一个也无,便是因为她太过倨傲…你为什么想要同她结交?你不知道她比裴澄练还难伺候?”
李星仪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罢了。”
“我此刻说她不好,并非是她从前同太子殿下有过婚约。”李玉镜道,“她我行我素,一意孤行,原本也是不想嫁给殿下的。我嫁进来之后,她没过多久又同慕容枭好上了…慕容枭你知道吧?将军府的鹰犬,没多少人看得起他,却凭一己之力做了禁军副统领,说起来倒是个人物。可惜他还配不上裴横波,可裴横波却铁了心要嫁给他。如今二人的境遇你也看到了,慕容枭到底不是慕容大将军嫡子,二人走到如今地步也在情理之中。我不让你接近裴横波,是因为她性子古怪,不好相与,我倒宁愿你同裴澄练能处得好一些,她心思更简单。”
李星仪叹了口气。
李玉镜知道她的意思——毕竟裴横波身世好,算得上是京中顶流。即便没有李星仪,也多的是人动心思。孟冬宴上女眷那样多,只消见了裴横波本人,便不会计较她从前是否嫁过人、脾气有多差。
毕竟这世上多的是人只看容貌家世,不是吗?
“只要你想,我便按你说的去做。”李玉镜道,“你我姐妹一场,从前关系再如何不好,可前几日终究是你将我拽出来的。虽然我们非亲姐妹,可到底你救过我一命…”
李玉镜犹在自顾自地说话,然而在李星仪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她如今冒用的这位李二小姐竟然同李玉镜不是亲姐妹?!
李星仪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想来从前的李二小姐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不然李玉镜不可能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这么说来,二人之间龃龉倒也有情可原——本就不是亲姐妹,何必要做出一副手足情深的模样?
不过,让李星仪不解的是:倘若她和李玉镜不是亲姐妹,那她们中间究竟谁是被抱养来的那个?
李星仪本想从李老夫人的态度上循迹,可惜早年李玉镜便同家中断了来往,后来的李星仪也未见李老夫人对自己有多少关怀——救她命不过是想让她进京同李玉镜攀亲,若能像李玉镜一样做太子妾室就更好了。
李星仪不禁想,既然李老夫人都不宠爱这两个孙女,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李玉镜都不是李家人?
这样一来就有意思了。
李星仪脑中思绪正翻江倒海地来回滚涌之时,又听李玉镜道:“…虽然你我不是亲姐妹,可经过这件事之后,我倒也释怀了。其实自小我便将你当做亲妹妹,只你心中难过,不肯接纳我罢了。如今看来你倒是想通了,我也很欣慰。如果你愿意此后都像现在这样,我以后会对你好。祖母那边你不用操心,我去帮你应付她。”
李星仪抬眸,恰巧对上了李玉镜的眼睛,清澈且真诚。
李星仪下意识地道:“好…”
说罢,她便觉得有些脸红。
正当俩人要继续说时,鹤俦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太子妃…”鹤俦有些慌张又有些欣喜地道,“燕王殿下已经到了宫外了!”
第九十一章 沧龙海
当今天子仅余唯一手足,燕王萧纯,他是已逝吴修仪之子,宅心仁厚,可惜不能发声。
早前皇后便说皇帝约摸会动这个心思——既然李星仪能够重新开口,那么燕王是不是也可以?
“王叔来了?!”能看得出李玉镜亦是十分高兴。
她抬脚正要往外走,却又想起李星仪来,便退回一步道:“你不用担心,王叔很好相处。只是他同你之前一样,不能开口讲话,你稍稍注意些便可。”
李星仪早有预料,定了定神后跟着李玉镜一道出了式乾殿。
“燕王殿下应是听了陛下吩咐,这才一路赶来了。”鹤俦边笑边道,“人约摸已经过了云龙门,正往显阳殿的方向去,殿下应是打算先拜见皇后。”
“太子殿下何时回来?”李玉镜问。
鹤俦答:“太子殿下仍然在前朝,回宫中还要一些时候。不过皇后已经听说燕王殿下抵京,想来应是有人接应的。”
李玉镜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位呢?”
鹤俦面色顿时不大好,弓着身子道:“‘那位’自然也来了。”
李星仪有些好奇——“那位”又是哪位?
她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姐妹二人来了显阳殿,殿外仆婢如云,人人皆着浅绛美衣,正守着两架白玉辇半垂首立在殿门外。
李星仪姐妹入了显阳殿,便听到有人在同皇后说话。
“…这样久未见,皇嫂气色倒更胜往日了。如此一来我这养颜方倒是拿错了,应该自己用才是…”
温女史见李星仪她们来,笑着说了声“太子妃和二小姐来了”,便撩开帘幔请她们进去。
李星仪一进门,便见到刚刚那位贡方子的美妇。
那美妇身着白狐短襦,下身着绛红长裙,半披着件绛红披帛。头顶一支金凤尾钗下缀着两支蝴蝶金步摇,分别嵌着两颗红石榴宝石,同耳珰上的宝石一模一样,应是打了一套。她腰间围着绛紫大带,只是身材有些丰满,以致于坐下时腰腹紧紧绷着,看上去不大自在。
那美妇望过来,眉目如画,正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可惜旁边有皇后对比,依然逊色了几分,却也是个标致的美人。
李星仪没想到燕王妃会这样年轻,可转念一想,皇后年过不惑依然同燕王妃差不多,想来皇家中自有一套保养秘方,可以使女子容颜常驻青春罢?
李玉镜小声地道:“她是燕王妃,记得行礼。”
说罢带着李星仪上前,先对皇后行了礼,又笑着对燕王妃拜了拜:“王婶。”
李星仪老实地对皇后与燕王妃二人跪拜。
“说曹操曹操到。”皇后对燕王妃道,“这位便是那之前失声后来又能开口的姑娘了。星仪起来,让燕王妃瞧瞧。”
李星仪应声而起,两手交叉垂着手站在燕王妃跟前。
燕王妃笑着拉过她的手,道:“没想到这般好模样,规矩也好,我瞧着实在喜欢,不如将她借给我和沧海几日…”
燕王萧纯,小字沧海。
燕王妃在说这话的时候,李星仪快速地抬眼打量了她一下。
就这么一错眼,她瞧见燕王妃面上带笑,听着声音带笑,然而那抹笑却好像始终都达不到眼底。
“这可不成。”皇后拒绝了燕王妃的请求,“好好的姑娘家暂住在我宫中已经相当为难,若是被你们夫妻抢了去,那位李夫人不得带着人闯进宫问我的罪?”
“天底下何人敢问皇嫂的罪?我瞧着她实在喜欢,陛下又想借着她的光为沧海诊治…皇嫂,沧海这么多年不能言语,我也着实心痛得紧。陛下那边下了令之后,我同沧海马不停蹄便赶来京中…”燕王妃面对皇后说着,大拇指上的护甲尖尖却有意无意地点在李星仪虎口上,不一会儿便戳出了两个印子。
李星仪吃痛,却没有出声。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将自己的手抽走,便只能生生忍着。
然而燕王妃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说句实在话,我们来也不全是为了这件事。皇嫂也知道,我同沧海成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我这儿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外面不知道怎么说我。我常劝殿下将我休了另娶,或者聘几房侧室,可殿下依然不肯…这不,听说皇嫂有孕,我便同沧海说‘成婚之后便来了封地,可能是这里的水土不养人,还是要回京一趟才好,说不定回了京便有指望了呢’,如此这般好说歹说才将人劝来了…”
说着说着,燕王妃竟然真的掉下了泪来。
但凡人来总要提起皇后老蚌生珠这件事,弄得皇后一脸尴尬。
“约摸还是京中水土适合京中人吧…”皇后含含糊糊地道,又将话题扯到子嗣上,“不过,说到底你们还能要孩子,不必这样着急,也不用顾外头说什么——他们那些人能有你们体面?一家子为吃喝忙得团团转,见天潢贵胄有一点儿不舒坦便信口开河,心里不知道怎么捻酸…”
“皇嫂说得是。”燕王妃破涕为笑,“有皇嫂劝诫,日后我也好同沧海交代了。”
妯娌二人说完了话,皇后又向李星仪姐妹招手:“孩子们,过来坐。”
李星仪如获大赦,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随李玉镜走到皇后身侧坐下。
二人屁|股还未坐热,温女史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
“燕王殿下到了!”
众人齐齐向帘幔的方向望去。
帘幔被温女史撩开,映入眼帘的是滚金边绛红色衫子,给黑金色的显阳殿增添了一抹不多的艳色。
来人个头很高,宽肩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