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江赫的助理,也是江赫的学妹。
江赫对她,很不一样。
当初,她借着来家里送文件的机会挑衅我,我一生气推了她一把。
谁知她撞到了博古架,花瓶砸到她的身上,鲜血淋漓。
江赫冲下来,一把抱起她去了医院。
然后,我就被江赫连夜送进了江南女校。
没想到,如今她已经登堂入室了。
她就坐在爷爷的左手边,不知道正说什么笑话,将爷爷逗得哈哈大笑。
我心中有些酸楚。
从前最宠我的爷爷。
从前总是说,我江家的孙媳妇只能是小阿莹的爷爷。
现在,也接受林欣欣了吗?
爷爷抬头看向我,一脸惊喜,朝我招招手,“阿莹回来了?快坐到爷爷身边来,让爷爷好好看看!”
说完他转头看向林欣欣,“欣欣,你坐到你阿姨旁边去吧,小阿莹难得回来,让她坐过来陪我老头子说说话。”
林欣欣的笑容凝固在嘴边,她站起身来,挑衅地看了我一眼,回道,“好的,江爷爷。”
我拘谨地坐到江爷爷身边,爷爷拉着我的手,“小阿莹怎么这么瘦啦,念书很辛苦吗?”
真的好辛苦啊爷爷。
吃不饱,穿不暖。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周围的人举报告发。
皮鞭,电棒,辣椒水。
钢针,指夹,老虎凳。
无止境的洗脑和pua。
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我都在苦苦追问自己,
我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为什么要将我投入这阿鼻地狱,经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我忍住眼底的酸意,摇摇头,“不辛苦的。”
林欣欣盯着我胸前的胸针,笑盈盈地开口,“这胸针真好看,上面的数字是什么?2036?”
我条件反射般,立即蹲下抱头,“对不起对不起,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众人皆惊,爷爷一把将我拉起来,紧张又错愕地问,“阿莹,你怎么了?!”
我晃了晃神,才明白,我已经离开江南女校了,我暂时是安全的,没有人会再打我了。
胸前的牌子,不是胸针,而是我的编号。
每一个女校的学生,都有一个编号。
我的编号是2036。
每次老师大喊我的编号的时候,就意味着,我将迎来一场惩罚。
可能是电击,可能是针扎,可能是吊起来照一晚上的白炽灯。
也可能是脱光了被众人吐唾沫。
这个江南女校,表面上说着是为了权贵家族教养女人成为大家闺秀。
实际上早已经成为某些权贵,用教育的幌子折磨不受宠的女儿、被诬陷的原配、不听话的情人、没有背景的情敌的地方。
哦,还有一些被欺骗的家长。
他们以为将不听话的女儿送进这里,就能脱胎换骨,甚至镀一层金将来好钓金龟婿。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无形当中,成为了亲手斩断亲情、扼杀女儿灵魂的刽子手。
看着众人惊讶探究的目光,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不能说,说了也没有人信我。
万一被江南女校的人知道,他们有一万种方法骗江赫把我送回去。
我看了一眼江爷爷,又看了一眼江赫。
我不敢赌。
爷爷见我不说话,知道当着众人面也问不出什么,只能先安抚我,又不停给我夹菜。
红烧带鱼,糖醋小排,海参煨汤,油爆虾。
都是我爱吃的菜,可是我一口都吃不进去。
我的胃已经坏掉了。
我吃不了任何荤腥,现在每顿饭量的极限就是一碗粥,一小碟菜。
我发愁地看着碗里冒尖的肉,忍着反胃,一口一口吃下去。
生日宴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去卫生间吐了出来。
胃仿佛火烧一样疼。
我洗了一把脸,推开卫生间的门,却看见江赫靠在楼梯转角的墙上。
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厌恶,又像是担忧。
“你……到底怎么了?”江赫的声音有一丝犹豫。
我其实很怕跟江赫说话,准确来说是怕他的声音。
大概是他送我进女校的时候,填写的问卷诉求是希望我不要一直缠着他,能够独立一点。
所以每次在我受罚的时候,女校的老师就会在旁边播放江赫的声音。
久而久之,他的声音便与疼痛、恐惧这些词汇牢牢绑定在一起。
以至于我每次听见他的声音,都会出现神经性的幻痛。
我强忍着难受,低眉顺眼道,“可能有点晕车。”
“你……”江赫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娇俏的女声打断。
“学长,原来你在这里呀。”林欣欣蹦蹦跳跳的走过来。
林欣欣在公司的时候都是叫江赫江总,私下里却喜欢喊他学长。
起初江赫听了还会皱皱眉头,后来渐渐就习惯了。
还会笑着跟客户介绍,“欣欣是我的小学妹,你们可别为难她。”
江赫听见林欣欣的声音,神色柔和下来,嗔怪道,“好好走路,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林欣欣吐吐舌头,“在学长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对了,江爷爷好像在找白小姐。”
我如蒙大赦,几乎是逃跑一般离开了这两个人。
进书房的时候,爷爷正在泡茶。
他给我泡了一杯大红袍,递给我,“喝点红茶暖暖胃。”
我乖巧地坐下来。
江爷爷开口,“阿莹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江赫啦?”
我没做声。
“哎,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今天吃饭,你全程没有看他一眼。当初爷爷以为你喜欢他,才说要让你们订婚的。”
“如果你不喜欢他了,就不要勉强,是这个小子没福气,咱们小阿莹值得更好的。”
爷爷,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了。
喜欢江赫,实在是太苦了。
我抬头,红着眼睛跟爷爷道谢,“谢谢爷爷,那我过两天,就搬出去住。”
江爷爷有些怅然,“也好,也好,你住在这里,万一有喜欢你的人,人家碍着江家,也不敢追求你了。”
“小阿莹,以后要多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啊。”
我哽咽道,“会的,虽然我跟江赫的婚约作废,但我永远是爷爷的孙女儿。”
书房的门忽然“碰”的一声被推开。
江赫阴沉着脸走进来,捏住我的手腕,“谁允许你将婚约作废的?!”
“放肆!”爷爷呵斥了一声,“你在爷爷面前都敢这么凶阿莹,人家自然是不要跟你了。 ”
江赫深吸一口气,朝爷爷道了歉,“爷爷,我跟阿莹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
说完,就拉扯着我回到我从前住的房间。
江赫将我扔到房间的小沙发上,转身“咔哒”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摔在沙发里,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骨头快要散架了。
江赫单脚跨跪在沙发上,欺身上前,将我笼罩在身下,恶狠狠地问我,“谁给你的胆子,敢取消婚约?”
江赫的脸就在我的脸上方,他距离我实在太近了。
呼吸间喷出的热气打在我脸上。
如果是从前,我大概会幸福得要晕过去。
现在,我也快要晕过去了。
好痛。
他一靠近我,那种如影随形的幻痛又开始发作。
“我再也不缠着江赫了!我这样下贱的人,配不上江赫!”
“我再也不缠着江赫了!我这样下贱的人,配不上江赫!”
“我再也不缠着江赫了!我这样下贱的人,配不上江赫!”
……
我在江南女校背过无数遍的话,回荡在我耳边。
我惶惶不安地开口,“我再也不缠着江赫了!我这样下贱的人,配不上江赫!”
江赫有一瞬间地错愕,紧接着是升腾的怒气,“谁?谁教你这样说的!?”
我咬着唇摇摇头,“没有人,没有人教我,我自己这样想的。”
江赫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怀里,“白莹,你要知道,我本意并不是……”
“学长?”房门被推开,林欣欣捂着嘴看着我们,“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江赫难得对她不耐烦,“又怎么了?”
林欣欣有些委屈地瘪瘪嘴,“美国供应商那边发起了一个紧急会议,我们需要马上赶回公司。”
江赫看了我一眼,最终直起身子跟着林欣欣走了,走之前他转头叮嘱我,“等我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江赫离开后,我的痛苦症状立马减轻了。
我长舒一口气,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有短信进来:“立刻离开江家,离开江赫,否则我上次能让江赫送你去女校,就能让他再次亲手把你送进去。”
不要!我募地将手机扔开,颤抖不已。
这个陌生的号码,我猜是林欣欣的。
我记得林欣欣受伤那天,我心知自己闯了祸,冷静下来,就开车去医院想看望她。
然后,我站在她的病房外,听她跟江赫说,“……学长知道那个圈子里很出名的江南女校吗?我有个姑姑在那里当老师,听说女孩子进了那里都会变乖的。”
“白小姐这次伤了我是小事,以后要是伤了圈子里哪家大小姐,别人可不会像我这样息事宁人。”
江赫沉默片刻,回道,“好。”
……
我那时失魂落魄地离开,只是伤心江赫竟然要把我送走。
还不知道,无间地狱已经朝我张开了血盆大口。
……
我知道林欣欣肯定在中间搞了鬼,可是如今他是江赫的心上人,我不敢赌。
再说,我本来也是打算出去住的,事不宜迟,我简单的收拾了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既然要离开,自然不能再拿江家的东西。
我拿了几件应急的衣物,还有学生时代那张银行卡。
卡里还有四千块,是我离校前最后一笔奖学金。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里,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住了十年的江家。